钟楼二楼的走廊犹如一条狭长的隧道，两旁的房门仿佛是木墙的天然延伸，静静地嵌在墙体之中，与粗糙的木质墙面融为一体。
廊道昏暗，只有那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处射入，为幽深的走廊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顾江野走进屋内，眼前展现的是一间阴暗狭窄，约莫二十平米的空间。
四面墙壁皆由木质构成，上面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霉点，霉斑的边缘呈现出一种恶心的淡绿色，就像是被废弃的颜料随意泼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正对着门的木窗大敞着，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却被浓厚的阴暗所吞噬，只剩下微弱的光线在屋内徘徊。
窗外的天幕被一层浓密的黄色云层所裹挟，那抹金色显得如此虚幻，恍若中世纪教堂穹顶上的彩绘，绚烂却遥不可及。
顾江野走向窗边，脚下的地板因年久失修，被盐分侵蚀得斑驳陆离，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闷而沙哑的“沙沙”声。
他伸出手，将木窗缓缓拉上。
窗户在闭合的瞬间，发出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吱呀”声。
木窗一角缺损，无法完全隔绝外界。
透过那道细小的缝隙，顾江野依稀能看到那片被黄色云层笼罩的天空，感受到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轻轻吹拂着面颊。
顾江野打量整个房间时，沈贺已经点燃了床头柜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的油画。
画面中，一个长袍男人高举法杖，站在礁石之上，面前深黑色的大海波涛汹海波涛汹涌，却诡异地往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摩西出埃及。”顾江野指尖在画面上虚虚拂过，“传说摩西受神的指示，拯救奴隶脱离埃及，前往应许之地，经过红海的时候使海水分开，让他们得以通过；随后又让海水合拢，淹没身后的追兵。”
沈贺一愣，“摩西？”
“怎么？”顾江野看向他，铅灰色的瞳孔在灯光的映射下闪烁着动荡的光。
“至少据我所知，做出这种分海伟业的是万人圣庭第十一席，他分开的也并不是你说的红海，而是传说中的无始之海。”
顾江野挑眉，“是这样啊......”
他的话音意有所指，却很快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并排的两张窄床，以及夹在以及夹在中间的矮桌之上。
还想问些什么的沈贺也只能转而看向那张坡脚矮桌。
桌子的抽屉半开着，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放着什么。
顾江野走过去，将抽屉里泛黄的纸页尽数摸了出来。
制式复古的稿纸上写着凌乱如蛇行的词句，看样子是日记。
“我是迪普·万斯，归乡号的船长。归乡号是艘再厉害不过的单桅船，我想，它一定是海中最快的船了！”
“我有一个伟大的梦想——我要找到陆地！”
“所有人都在说，陆地就是我们脚下巴掌大的岛屿，可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一望无际，甚至和大海一样无边无际的陆地是醉酒船员们的妄言，我要证明这一点！”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要顺利，我载满食物启航了。”
“航行得还算顺利，但发生了一件不太令人愉快的事。一个老船员喝醉了酒，嚷嚷着说名为海神之佑的岛屿受到过海神的诅咒，如果执意要经过那里，会连人带船一起消失。”
“他甚至把海神称为海妖，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海妖的骗局。”
“这事闹得人心惶惶，我只能把那个危言耸听的混蛋丢进海里喂鱼。”
“船员们不敢靠近海神之佑，连续好几日没在岸边停靠。”
“船上的蔬菜吃光了，船员们的牙龈开始出血，身体开始虚弱。”
“又有好几个船员闹了起来，要求我改换航线，最好直接返航。”
“连续两天的大风大浪，船员们更加慌乱了，他们嚷嚷着是海妖的诅咒——显然，虽然那个老船员死了，但他扰乱了船员们的心。”
“海上大大小小的风暴多的是，我驾驶着整个海面上最好的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船员们之间开始流传起一个恐怖传说：海妖会蛊惑远航的船员，让他们称为海妖的奴隶，从此为海妖所缚。”
“远航的船只被海妖诅咒后，会有船员在船舱里看到多出来的“人”，长得像人，却有诡异的触手从身体各处伸出。”
“渐渐的，船员们会失去神志，跟着那个“人”一同跳进海中，成为海妖的奴隶......”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见我也跳入海中，长出触手····该死！一定是因为那些混蛋总在我耳边念叨那个恐怖传说！”
在日记的最后，尚存着薄薄一叠纸页，它们似乎曾遭受过水的侵袭，紧紧地黏连在了一起。原本清晰的字迹在水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洇湿汇聚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墨迹。
顾江野猜测，那几页日记写的大概是船长迪普·万斯后续的遭遇——毕竟他的日记如今出现在了这座岛上，而非他的“归乡号”上。
“归乡号......”沈贺低低重复了一遍日记第一页的字迹，“我之前问过咱们乘坐的那艘舰船的名字，船员们告诉我，那艘船并没有名字，是由一艘无主船改造而成的。”
“现在，归乡号终于出现了。”
顾江野不置可否，他挑选出手中那些尚能辨认字迹的纸页，将它们一一放回抽屉之中。
接着，他拿起剩下的那些纸张，它们被水泡得已经有些发软，边缘泛起了一圈圈模糊的包浆。
走顾江野到窗边，窗外的光线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他耐心地撕扯那些纸张，将它们撕成一条条细碎的纸片。
而后，顾江野的手腕轻轻一抖。
碎纸如飘飘荡荡的雪花，扑梭梭落进窗外的水洼，转瞬便浸湿在暗色的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
沈阡几人吃完了晚餐，头戴白色厨师帽，从腰部以下全都是暗紫色触肢的“厨师”从后厨游走出来。
他的表情热切地近乎诡异，开口发问，“是谁，是谁点了水煮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