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之人，曾经趾高气昂说陆午的医术狗屁不是，给不了宛娘想要的生活，极尽嘲讽的是他，如今求着要救人的也是他。
真是善变。
我越过他来到担架跟前，女人姣好的面容苍白如纸，还带着些微青色，已经是将死之兆。
但也看得出来，宛娘很是漂亮。
心脏处传来钝痛，我用手摁住，这是原本陆午的情绪。
他想让我救宛娘。
方才在马车之上，我就是感受到了这情绪，才走下马车。
这陆午，真是让人难以评说。
我伸手探上宛娘的脉搏，片刻后，神色复杂的睁开眼。
小八已经站在我身边，没好气道，“就算要行针也让我来，你的身体吃不消。”
我摇摇头，看向何厝，“宛娘是因中毒昏迷。”
何厝额头还带着血迹，震惊不已，“怎么可能？难道...？不，不可能。”
我对他的家事毫无兴趣，继续道，“还怀孕了。”
脉象与毒脉混杂，之前的大夫应该并未诊断出来。
“现在毒还未蔓延到孩子，若是想要孩子，我可以施针让毒维持现状，直到孩子出生，但如果这样，宛娘必死无疑。”
“如果你现在就想为宛娘解毒，那孩子必然就保不住。”
“所以...保大保小？”
我故意这般问，想要看看他们的真爱，是否配得上陆午的死。
何厝刚还因为怀孕而升起的喜悦僵在脸上，瞪着我。
我摊摊手，没办法，事实如此。
何厝恳求的看向小八，“八神医...”
小八冷声，“陆大夫是我师父，他办不到的你以为我就能办到吗？”
何厝震惊，这陆午不是医术一般，才勉强能混口饭吃吗？
这八神医自从上次瘟疫过后，在宜州城开了医馆，神医之名渐盛，仅在当年活菩萨一般的陆行止神医之下。
这陆午医术平平，怎么可能是八神医的师父？
一定是假的，假的...
“若你不信，自可另请高明。”小八语气愈加不善。
“我...”何厝面露难色。
片刻后，咬牙道：“救宛娘。”
我抬手捂住略微酸涩的胸口，将陆午的情绪压下，伸出另一只手，“小八，金针。”
“我来。”小八不肯将金针交出，那日眼前之人突然昏迷，险些丧命，他怕...
我摇头，看着他，神色坚持，“小八，陆午一定希望是自己亲手救宛娘。”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学医一道上有天赋，像陆午这般资质平庸的比比皆是。
但他即便穷困潦倒，也仍旧坚持。
他并不恨宛娘的离开，只是可惜宛娘不懂他坚持的意义。
同为医者，我想完成他最后一个心愿。
苍白纤细到病态的指尖捏着金针，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行针结束。
宛娘青白的面色恢复了些微红润，我写了药方给何厝后，便转身走向马车。
“何厝，好好待宛娘，告诉她，以后陆午不会再纠缠于她。”
小八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的看了眼仍旧昏迷的宛娘，才扶住我上了马车。
何厝捏着药方，神色复杂。
看着走远的马车，喃喃道，“对不住陆午…要怪就怪我吧。”
上了马车，我闭目养神，刚刚并未动用灵力，只是有些力竭。
而且就在刚刚我救了宛娘之后，心中那股执念好似突然消散，连同天道的压迫和排斥也少了几分。
我苦笑，原来，原本身体的难受和疼痛，也有陆午的一份“功劳”。
片刻后，我睁眼，正对上小八灼灼的目光，顿时轻笑一声，“八神医...？看来小八的医术精进了不少。”
不光如此，连同小八身上原本的戾气和血腥之气，也几乎消失殆尽。
小八面色微红，却翻了个白眼，“没办法，我总不能让某人的医术没了传承。”
我愣了愣，半晌后笑出了声。
竟是这个原因吗？倒是没想到。
出城后，我们一路走的官道，到了下午碰到官道附近有个茶水铺子，便打算略微歇脚坐坐，活动活动手脚。
此次去京城，除了我和小八乘坐的马车外，还有两辆马车载着两个侍女并一些路上要用到的物件，另有几个护卫仆从骑马跟着。
所以我们刚下马车，便有侍女取了细白瓷茶碗，又拿出随身带着的好茶，只借了茶亭的热水，冲泡好了茶水端到我们跟前。
茶香袅袅，在粗陋的茶摊之中，格格不入。
“八神医？”
“真的是您？”
一个惊喜的声音自身旁响起，我寻声看去，是一个老嬢嬢，满脸皱纹，但精神矍铄，面带红晕，显然日子过得不错。
“这是...？”声音熟悉，看着也有些面熟。
小八狐狸眼微瞥，凑到我耳边轻声开口，“陆大夫真是健忘，小铃铛的奶奶，这二人都差点死在两年前的瘟疫中，是你亲手救的她们。”
我点点头，想起来了，说要给他和阿洲立长生牌的那个老人家。
也不知立没立？
小八难得面色温和，任凭嬢嬢有些激动的握着他的手。
“这茶水铺子就是老婆子我和儿子儿媳开的，八神医和朋友想吃什么，老婆子我请客。”
说完，也不等小八回答，就自顾自的招呼儿子儿媳上菜上酒。
我乐了，趁嬢嬢上菜时问道，“小铃铛呢？怎么没见她？”
嬢嬢乐道：“在京城呢，太子殿下...不，圣上去年新登基，要三千童男童女参加祈福仪式，保佑我大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般好的事，老婆子自然要让小铃铛去...你不知道，官兵亲自接的，而且吃好穿好，老婆子我一万个放心…”
“唉？这位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家小铃铛的....？”
“要说新帝，那真是明君啊，不光当年瘟疫时…”
嬢嬢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新帝登基后大晏的变化...我却沉默的抿了口酒。
毕竟，原本的数字化作活生生的人，让人更难接受。
所以直到我们再次坐上马车离开，都兴致不高。
小八不解的看着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兀自捏紧茶杯，“小八，告诉我，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