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继孝当然不会将老者的客气当成对自己的尊重。
林继孝很清楚，他身上唯一还能让旁人尊重三分的地方就是所谓的“林府二老爷”。
不过这个名号对于林府内部来说已经算是个笑话了。
而这个老人从林继孝父亲掌管林府的时候就在了，他的名号对于大部分林府的人来说真的是可以“止小孩夜啼”。因为他就是替林府处理一些阴私事情的人，死在他手里的林府人不知道有多少。
林继孝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地方去操心王清芸的死活。
“何叔，王氏毕竟是我的发妻。”林继孝站在正院的门口，忽然开口道。
“老奴明白。”何叔恭敬地回答道，“二太太毕竟是我林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正妻，该给的体面还是都会给的。”
“那就好。”林继孝长舒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就不打搅何叔了。”
何叔点点头，道：“生离死别也不是什么好事，二老爷于心难忍也是应该的。”
林继孝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等林继孝走远后，何叔脸上的阴笑也收了起来，而是一副死人脸。
“开门。”何叔淡淡地说道。
跟在何叔身边的一个壮汉走到大门前，随手一摸就将门锁给开了。
何叔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他的人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人看到有人进来，脸上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只是看到这么一群穿着黑衣又面无表情的人，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又落了下去。
“敢问这个院子里的管事可在？”何叔问道。
王嬷嬷其实已经站在正房的走廊上看着这一切，听到何叔问起便走了过来。
“敢问您如何称呼？”王嬷嬷小心地问道，“我是我们家姑娘的奶嬷嬷。”
“既然王氏已经嫁到我林府，还请这位嬷嬷称呼她为‘太太’或‘二太太’。”何叔说道。
王嬷嬷脸上陪着笑，但心里却丝毫不在乎。她在府里称呼自家姑娘为“姑娘”已经多少年了？连林继孝都没有意见。
“请这位嬷嬷将院子里的人带到厢房里，我有事见二太太。”何叔继续说道。
王嬷嬷有些不解，说道：“虽然您年纪到了，但毕竟是外男，单独与我家姑娘不大好吧？”
“谁说我是去见二太太的？”何叔此时露出一个冷笑，“我是听闻二太太得了急症而暴毙，所以特意过来为二太太料理后事的。”
“你瞎说什么！”王嬷嬷张口就想骂。
但是何叔只是手一挥，顿时一枚银针扎在王嬷嬷的穴位上，那王嬷嬷立刻哑了火。
而王嬷嬷现在也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老人家就是林府料理阴私的人，而他过来就是要处死自己姑娘的。
王嬷嬷露出哀求的表情，眼泪也滚滚地流了下来，不停地比着手势。
“嬷嬷果然是重情的人，哭得如此伤心。”何叔淡淡地说道，“这把年纪哪里经得起大喜大悲，一时心脉衰竭也是有的。”
王嬷嬷的表情一愣，随后露出苦笑。她明白了，对方不仅要处死王清芸，只怕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最后不是“殉主”就是“感染时疫暴毙”。既然知道自己的最后命运，王嬷嬷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朝着石阶撞了过去。
西府也是在林府鼎盛时期营造，所以府邸用料都十分扎实。那石阶的石头都是坚硬无比，所以一心寻死的话，这一撞也差不多就没了。
何叔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王嬷嬷，然后就有个人走过去摸了下颈部。
他摇摇头。
何叔则点点头。
紧接着又有两个年纪比较大人从背后的竹篓里拿出一匹白布盖在了王嬷嬷身上。
此时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哪里还有不知道情况的，眼前这群黑衣人分明是来要自己命的死神，一时间院子里哭嚎声、哀求声此起彼伏。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朝着门口逃去。但门口早就有何叔的人守着，而且大门紧闭又如何逃得出去？这些跑到大门就被守门的黑衣人抓住，然后嘴里便被塞了药。
不多时，这些人就倒在地上，他们一边扣着喉咙一边在地上挣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些人不再挣扎而是抽搐起来。因为全身大小便失禁，他们最后就死在自己的屎尿中。而黑衣人也不忌讳，用白布将她们给盖上了。
“既然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也不瞒着诸位了。”何叔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里，院子里的你们都得死。如果乖乖听话，我这有药保证你们喝下去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去了地府。不痛，而且也不脏，你们家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这算是林府给你们的最后恩典。
若是不听话的话，那比这更难看的死法都有！好好听话，府里不仅有副薄棺给你们，你们家人还能得一笔烧埋银子。否则，死的痛苦就算了，尸首只怕也要扔到乱葬岗去喂狗！你们总不想死了连碗供饭都吃不上吧？”
何叔的这番威胁还是有点作用的。封建时代的人大多迷信，如果还有比死亡更让他们恐惧的事情，那就是死后没人给自己上坟烧纸了。
“你杀了这么多人，不怕阴司报应么？”此时有个嬷嬷骂道。
何叔瞧了一眼，冷笑着回答，“自我接了这档子事之后，我就没想过阴德这件事了。林府对我有大恩，我死都报答不了。既然林府的家主不想脏了手，那这些脏手的事情就自然由我来处理。”
“没想到林府居然还有您这样的人物！”此时王清芸也走了出来，她脸上丝毫没有惊慌的表情。“到底是我小瞧了你们林府。”
何叔没有接王清芸的话，而是询问道：“二太太，您想如何死？白绫？匕首？还是鸩酒？”
“白绫、匕首、鸩酒，你们林府倒是准备得挺全啊？”王清芸讥讽道，“只是我敢选，你敢给我用？王家的人找来后，你当仵作验不出来？”
“二太太暴毙的说法本来就只是个说法，林府又不会真的将这个说法当真。”何叔回答道，“且不提王家有没有胆子给二太太开棺验尸，就算开了棺又验了尸，二太太如何死的不还是刀笔吏下的一段话么？”
王清芸一愣，随后大笑起来，“是啊！暴毙而亡这个说法连府里的丫头都瞒不过去，哪里还能瞒住外人？你们早就找好了说法罢？”
“那不是老奴的事情。”何叔说道，“二太太，吉时已到，不如早些上路吧？”
“行吧！你那不是有上好的毒药么？拿点给我尝尝，我看看如何？”王清芸说完就转身回了院子。
何叔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紧跟着进了正房。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何叔走出来道：“二太太走了！院里的忠仆感恩均殉主了！”
随着何叔说完这句话，黑衣人们便给院子里还活着的丫鬟婆子灌起药来。
不管如何，王清芸毕竟还是西府的当家太太。因此在何叔处理完院子里的事情后，西府的管家便举哀，顺带将讣告送到了林府及其他人府邸。
林雅菡看到西府过来报丧的人，心里还有些惊讶。前世那个害了自己一生的人死了？
“姑娘，过悲伤肺！”紫萱轻轻地拉了下林雅菡的衣袖。
紫萱等人当然知道王清芸是如何死的，但是该遮掩的地方还是要做的。
林雅菡回过神，然后说道：“未曾想二婶居然就这么去了。青黛、白苏，伺候我更衣。”
林雅菡此时还是未嫁女，所以叔母去世还是要服丧的，按规矩林雅菡要服小功。
换好丧服后，林雅菡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赶到了西府。
“你来做什么？”此时林栋拦住了林雅菡，语气冰冷地问道。
虽然林栋不知道自己母亲到底是如何死的，但死得如此不明不白想来是招了什么忌讳。而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多谈，那问题就只能出在林雅菡这边了。
“大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林雅菡平静地问道，“念在叔母刚刚过世，大兄因为哀伤而一时迷了心思，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你是来看戏的吧？”林栋冷冷地追问道。
“大兄慎言！”此时林梁赶了过来，拦住了林栋。
林梁让几个小厮将林栋架走了，然后对林梁赔礼道：“我大兄自从母亲去世后就有些糊涂，还望县主多多海涵。”
林雅菡瞧了自己这二堂兄一眼。
说起来，林府经过这么多年的优生优育，后代就没有长得难看的。但毕竟是出身北方，所以哪怕是林雅菡、林雅蘅和林雅芷都带着一股子北方女孩的味道。相反林梁因为生母的关系倒是让他身上源自母方的江南基因占了优势，愣是在北方长成了水乡俏公子的味道。
也难怪自己这位二哥在北方士子中也是“名满天下”，虽说其中不乏有觊觎他美貌的，可还是有不少人真心觉得有个帅哥朋友挺有面子的。
“县主还有什么吩咐的？”林梁有些奇怪地问道。
林雅菡淡淡一笑，说道：“我曾听二叔说，他打算过些日子带着你们去卫所那边历练一番。若是二兄不习惯的话，倒是可以留下。”
林梁一愣，他并没有听自己父亲说过要搬家的事情。但是联想到王氏的“暴毙”，他立刻明白了这不是搬家而是避难。
“我正好想去边疆走走。”林梁淡淡地说道，“看看我朝大好的男儿。”
林雅菡不傻，自然猜到林梁已经推断出了原因。不过看林梁眼神里的慌乱，想来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估计林梁以为自己全家临时搬家是为躲避自己的追杀。不过林雅菡也懒得解释，因为自己在事实上的确杀了他的嫡母，按此时的说法就是已经是“不共戴天”了。
林雅菡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而是径直到了王清芸的灵堂前。
因为林雅菡服小功，所以她接下来要来王清芸的牌位前哭五天。
林雅菡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吃亏了，但好在她也晓得这些阴私没法对外公开，所以也只好忍了。
不过林雅菡感到奇怪的是，林继孝居然不在。
封建时代的女子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丈夫还是需要给正妻守孝的。何况林继孝是丧主，他不能躲着不见人的。
“你家老爷为何不在这里？”紫萱找到西府的大管家，问道。
大管家哭丧着脸说道：“我家老爷病倒了。刚刚请了大夫过来瞧了，大夫说老爷这病怕是不好了。”
紫萱过来将缘由告诉了林雅菡，林雅菡道：“取了林府的帖子去请安和堂的周大夫过来。”、
紫萱点点头就去传话了，而林雅菡则径直走到大管家面前，道：“带我去见见二叔吧。”
林雅菡也不清楚林继孝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真病，那也得看看是不是心病的原因。
走进林继孝的卧室，素来好色的林继孝居然只安排小厮在这里伺候。
林雅菡本来就有系统奖励的医学知识，虽然望闻问切此时只能“望”，但林雅菡还是瞧出了一些端倪。
看起来王清芸的死还是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刺激，思虑过甚而导致脾脏受损。
“你们且下去吧。”林雅菡说道。
房间的人看了看林继孝，得到林继孝的点头才纷纷离开。
“你不会连几日的功夫都不愿意等了吧？”林继孝问道。
林雅菡笑了一声，随后说道：“二叔，我若是想要你死还需要我亲自出面？”
林继孝苦笑道：“也是，让老何过来再走一趟便是了。林丫头啊，当叔叔的求你了，不管是栋儿、梁儿，还是蘅儿都求你高抬贵手吧！”
“为什么不替芷妹妹求情呢？”林雅菡反问道。
林继孝摇摇头，“芷丫头怕是早早就给你递了投名状吧？”
林雅菡默认，但说道：“二叔好生看病吧。虽说你做的糊涂事不少，但还没到我非杀你不可的地步。”
林继孝露出惊喜的表情，随后追问道：“当真？”
林雅菡有些哭笑不得，但只能点头，“只要二叔日后便继续糊涂下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