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菡在后院一个僻静的院子里见到了王清芸埋在林府的“暗子”。
“说说看，你和西府的那位是如何勾搭在一起的？”林雅菡坐在上首，端着紫萱递过来的玫瑰红茶，眼皮都没抬地问道。
林雅菡这副上位者的漠视感让跪在下面的中年妇女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流了下来。
“奴婢父亲原来是府里负责采购的钱忠，后来奴婢嫁给了前院门房的侯勇。”中年妇女自我介绍道，“奴婢嫁到侯家后就被安排进了后院，平日里负责替县主的小厨房运送食材。西府那位曾经救过奴婢的母亲，因此奴婢母亲和奴婢才答应成为她的眼线。只是此后她一直没有找奴婢，哪怕是奴婢娘死了也没有她的消息。直到前几日，她忽然让我摸清楚您的用餐习惯，然后在您的饭食里加金雀羽。”
听到“金雀羽”这三个字，陪在林雅菡身边的紫萱和佩兰都露出惊恐的表情。能够和“鹤顶红”、“孔雀胆”并列为大圣朝的三大剧毒，金雀羽的鼎鼎大名对于大户人家来说可不陌生。甚至林雅菡就知道林府的密室内也有金雀羽，只不过林雅菡本人很瞧不上这几种毒药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呢？”林雅菡有些好奇地问道。
侯勇家的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惶恐地回答道：“奴婢嫁入侯家被我那浑家逼着念了几年书，不仅学会了写字，也学了一些《大圣律》。奴婢记得，谋害天家子嗣当诛三族。”
听到侯勇家的这个答案，林雅菡嘴角浮上一丝浅笑。难怪后世对于普法教育那么重视，因为只有法律法规深入人心才能让大部分正常人产生畏惧而不至于“无知者无畏”。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他在这个世界上是有资产和人际关系的，因此不到绝路的时候是不会想着去对抗法律。何况在大圣朝，谋害一个县主需要付出的法律成本太高了。
“奴婢浑家对奴婢知冷知热，公婆也是疼惜奴婢的。”侯勇家的继续说道，“而且奴婢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哪怕奴婢不为自己和婆家考虑，也得为我那两个孩子想想。”
侯勇家的说完之后就俯下身，额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静候着林雅菡的发落。
“我可以不追究你和你的家人。”过了好一会，林雅菡说道。“但是你要替我在官府指证王清芸。而且，我还要你配合我抓王清芸的现行。”
林雅菡的话让侯勇家的一阵哆嗦，但她还是咬着牙说道：“奴婢听县主的。”
林雅菡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忠心于我的人。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做，我保证你可以平安无事。等这件事了了之后，我会放了你一家子的奴籍，然后给你们100两银子去外地安身。”
“奴婢多谢县主！”侯勇家的诚心诚意地磕了一个头。
侯勇家的不傻，她知道她出卖了王清芸之后就肯定不能再在林府待下去了。毕竟她先是背叛了林雅菡，后又背叛了王清芸，这样的奴婢哪怕被送到人牙子那里发卖都没有人敢买。
而且王清芸的丈夫林继孝不敢找林雅菡的麻烦，难道还不敢找自己这个林府奴婢的麻烦？哪怕林继孝真的将侯勇家的连同她的家人都杀掉了，林雅菡难道还能因为几个下人的性命去“逼死”自己的亲叔叔？
“你可以想想，哪里方便你们全家投靠。到时候告诉我，我必然安全将你们全家送到。”林雅菡给了侯勇家的一个保证。
既然要拉拢人心，那该给的待遇就要拉满。林雅菡在穿越之前虽然只是一个大学生，但是在网上还是看到了很多“打工人”的心声。
既然要想马儿跑得快，那就不能亏待了马儿。而穿越过来后，又有了第一世的经验，林雅菡自然晓得如何“施恩”。
“奴婢和奴婢家人对县主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侯勇家的声音里都带着惊喜。
林雅菡摆摆手，然后就看到佩兰将侯勇家的带走了。
等侯勇家的被送走后，佩兰回到房间里，低声问道：“姑娘这是决定好了？”
林雅菡点点头，“虎没伤人意，人有害虎心。总不能她仗着一个‘二婶’的身份就能对我喊打喊杀吧？”
《大圣律》对于亲族内部残杀是有一些“赦免条款”的，但那仅限于亲父母或亲祖父母对后辈，后辈反过来自然是不行的；同时其他长辈也是不被允许的。
何况林雅菡除了是王清芸的侄女外，还有一个县主身份。《大圣律》规定国礼大于家礼，所以林雅菡和王清芸之间的尊卑要先论县主与民妇，再论侄女与婶娘。
“但姑娘找衙门介入会不会有损林家脸面？”紫萱有些担忧地问道。
紫萱毕竟出身林家家生子，她虽然将林雅菡的利益看得很重，但还是会顾虑到林家的家族利益。
“嬷嬷的意思是开祠堂么？”林雅菡问道。
王清芸不管是“谋害家主”还是“残害侄女”都足以在祠堂前交由族人公审后“暴毙”，但林雅菡也知道这样还是有后患。
谁知道自己那二叔对这个二婶到底用情有多深？又有谁知道族里的人到底有多少是绝对忠诚于自己的？如果出现万一将王清芸送到家庙里去“清修”或干脆让她“重病卧床”，那最后对王清芸来说都是不轻不重的处罚。
林雅菡相信以王清芸的飞奴苑飞奴身份，再加上王家的势力，她绝对可以从家庙或深宅里脱身而出。甚至再过几年，随便报个重病而亡，说不得就用别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了。打蛇不死必被咬，林雅菡可是知道后果的。
“姑娘可是觉得不妥？”紫萱看到林雅菡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
“姐姐怕是糊涂了吧？”佩兰在一旁冷冷地说道，“族里本来就不满姑娘的‘族长’身份，他们难道不会借着这件事来找姑娘的麻烦？或许他们会反过来说是姑娘‘不敬长辈’才逼得王清芸那贱人要对付姑娘。何况西府那边和族里的关系素来好过咱们，族里那边可是有不少人曾经支持西府来谋夺姑娘家产的！”
紫萱没有再说话了，因为佩兰说的这些事是她也想过的。只是佩兰是跟着林雅菡母亲陪嫁过来的配房，和林氏族人的瓜葛非常浅。而且对佩兰来说，林雅菡就是她在林府的唯一靠山，所以佩兰是绝对站在林雅菡立场来考虑一切问题的。
紫萱也渐渐发现林雅菡越来越倚重佩兰，虽然明面上的说法是让自己荣休，但这背后未尝没有不信任自己的缘故。
“国法为重。”林雅菡没有去追究紫萱的私心，“这件事最后是瞒不住朝廷的。与其等朝廷来追问，不若开头就让他们处理便是了。交给朝廷去处罚，也省得我跟二叔为难。”
“姑娘想得周全。”紫萱说道。
见过侯勇家的之后，林雅菡这边就开始布局引王清芸入局，而此时前来充当见证的林氏族人也基本到齐。雍州林氏的根子虽然在丹阴县，但随着林氏这近百年的发展早就在雍州的其他几个府城落地生根。
虽然大部分分支还没有和丹阴林氏分宗，但彼此的关系其实也就那样了。不过这次大家聚在一起，还是有不少人想互相走动下，毕竟丹阴林氏背后还是有个丹阴县男的爵位。
男人在互相宴请，女人们自然也少不得聚在一起说说闲话。话里话外自然躲不过林雅菡，要知道林雅菡这两年不说在整个大圣朝出名，但起码在雍州算是“名满天下”了。
“说句冒犯的，我觉得县主真的不懂事。既然知道自己是独生女，那就应该想办法从族里找个平辈的男孩子过继进来承祧香火。”有个嗓门格外大的中年妇女对着身边的其他妇女说道，“这一大家族怎么能没个男的呢？咱们女的天生就不如男的，有些事就不该也不能去做。唉，现在外面风言风语，都说我们林家闺女是那什么‘母鸡司晨’！”
“六婶子不如去县主面前说罢！”一个看不惯的小媳妇冷冷地说道，“这几天总是在我们耳边说来说去，怕不是想让你的儿子被过继吧？”
封建时代有一整套成熟的过继承祧规则。虽然出继出去的子女在法律上不再是原生父母的子女，彼此间也没有什么义务了。但道德和情感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区分的，尤其是封建时代还有所谓“吃绝户”的习惯。
对于林雅菡这种只有孤女的门户，本族族人大多会用过继承祧的方法剥夺孤女的继承权。厚道点的还会养大孤女再打发一副嫁妆，不厚道点就直接找个借口将孤女磋磨而死。
那个叫六婶子仿佛被人戳破了心思，整个脸都涨得通红。
看不惯六婶子的人其实还有好几个，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和六婶子家还算熟悉。
“六婶子，虽然你名下儿子不少，但这些年怕是没剩下几个了吧？”那人讥讽道，“我记得你都出继了三、四个儿子了，你就不怕你死了之后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这人的话算是诛心了，六婶子当然气得张牙舞爪要撕了这人的嘴巴。
这群人说闲话的地方刚好就是林府二门旁边供丫鬟婆子们出入的旁门。因为后院的丫鬟婆子人数较多，当年设计林府的人就在这里修了个小空地，方便管事妈妈们每日在这里点卯训话。
“几位太太，这里是林府，烦请不要惊扰了我们县主。”此时迟蓝刚好出来有事，碰到这一幕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虽然这些妇人碎嘴，但毕竟都是当家太太，自然知道通过丫鬟们的服饰猜出她们的大概身份。眼看着迟蓝年龄不大，但是穿锦着罗的，身上和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却都非凡品，于是就猜到这丫鬟怕是县主眼前得力的丫鬟。
迟蓝看到这些人没有再争吵，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迈着步子朝一侧的角门走了过去。
“到底是县主眼前伺候的人，这通身气派真的不输一般人家的小姐了。”有人感叹道。
而那六婶子则是眼神里露出贪婪的光彩，然后手里的拳头也渐渐地握了起来。
六婶子的表情变化自然躲不过有心人的注意，只是大家都没说什么，偶有几个妇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也就放下了。
次日，林雅菡在傲霜院里得了一个信儿，说是一个叫六婶子的人要见她。
“六婶子？这是谁？”林雅菡哪怕拿着对方递上来的名刺也不清楚这人是谁。
林雅菡将名刺交给紫萱，询问道：“嬷嬷可知道这人？”
紫萱接过名刺看了好一会，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这应该不是本支的人，只怕是那些旁支的。”
“这样啊。”林雅菡还是有些不解，“她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次为了做到尽可能公开，林雅菡的确邀请了一些林氏在外地的旁支回来，也算是她离开安西府前筹办一次大规模祭祖了。只是林雅菡没有料到居然有旁支的人会找自己，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那姑娘可要见见？”紫萱问道，“若是姑娘不想见她，老奴就找个理由打发了便是。”
林雅菡摆摆手，“这些日子也没几个亲戚愿意来拜访我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权且见见吧。”
进了后院后，六婶子就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要看不过来了。哪怕大部分院子都没有让自己进去，可她在路边瞧一眼就晓得自己家里也不过就是人家一个院子罢了。
而等到了傲霜院的客厅，入眼的那些摆设更是让六婶子移不开眼睛。难怪这林雅菡打死不让人入继，这阖府的家产真的是太让人心乱了。
就在六婶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刚留头的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县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