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惊喜麻痹了整个神经末梢，周晏别呼吸停滞，身体也从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幺幺？”
温垚夏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半睁开的眼睛似乎被头顶的灯光刺了一下，又缓缓闭上了。
眨眼的功夫，便只见那纤长的睫毛在温垚夏苍白的脸上投下的细碎阴影。
又是这样。
又要睡过去了吗？
周晏别明显慌了神，如梦初醒般转身想去找医生，却被温垚夏先一步握住了手。
久睡不醒的缘故，温垚夏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正软软地望向他。
“幺幺…...”
周晏别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你...…”
他想说：“你终于醒了”。
想说：“疼不疼”。
想说：“对不起”。
想说的话有很多，争先恐后地想要脱口而出。
却不想，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狭窄的喉咙里，出不来，退不去。
最后只能化作喉间一声微弱的哽咽。
温垚夏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又动了动：“哥哥，我口渴...…”
这声如同平日里睡醒时他所习惯听到的请求，就像是一道惊雷，劈醒了周晏别。
他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差点打翻输液架。
一阵兵荒马乱，水杯总算安全递到了温垚夏唇边。
周晏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水面都晃出一圈圈涟漪。
他这个样子，怎么能照顾好他的幺幺呢？
周晏别深吸了一口气，总算镇定下来一些，又弯腰小心翼翼地托起温垚夏的后颈，让他半靠着，还算稳当地把水递过去。
水杯边缘才碰到温垚夏的嘴唇，荡漾的水波便随着惯性，滋润着那副干涩的唇。
温垚夏口干的厉害，下意识张开嘴，小口啜饮着，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
几滴水顺着嘴角滑落，滴在纯白色地被褥上，周晏别眼里看不见其他，只用拇指轻轻擦去他下巴处的水渍。
“慢慢喝，还要吗？”周晏别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一场梦一样。
温垚夏微微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
那目光太过专注，让周晏别的心脏狠狠揪紧。
“哥哥...…”温垚夏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哥哥别走……”
“我不走……幺幺……”
周晏别心脏骤然抽疼，跪在地上，声音几近哽咽，“我守着你，哪也不去……”
周晏别不敢碰他，不敢抱他。
只敢将自己的脸轻轻地埋在那彼此交缠的手指上。
温垚夏握着他的手，真的很紧，似乎用尽了这副才刚刚大梦初醒的身体的全部力气。
“哥哥，不要哭。”温垚夏突然说。
周晏别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更热了，却还是闷声反驳：“……没哭。”
温垚夏垂眸看向他的发旋，另一只手缓缓地搭上他的发顶，笑道：“骗人，我睡觉的时候，就听见哥哥在哭。”
周晏别有些绷不住了，将泪水抹在他的手背上，闷声道：“……嗯，我就是哭了。”
自己老婆都昏迷不醒了，还不让他哭，哪有这么个道理。
“对不起……”温垚夏突然没头没脑地道歉。
周晏别心狠狠疼了一下，抬头问：“为什么要道歉？”
温垚夏垂眸：“我没有听你的话，也没有遵守约定，我们明明都说好了，有关温玉玲家的事，一定会先告诉你的。”
周晏别：“我……”
温垚夏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当时，脑子真的很乱，也控制不住自己，我……”
周晏别能感觉到掌下单薄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幺幺，看着我。”周晏别立马反应过来，捧住温垚夏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结束了，我在这里，看着我，幺幺，看着我。”
温垚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眼角滚落。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哥哥，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呜……还有妹妹……”
“不是你的错。”周晏别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不是你的错，我都知道了，乖，不是你的错……”
温垚夏也知道不是自己的错。
梦里，爸爸妈妈牵着妹妹，说他们很幸福，现在看到他也很幸福，他们能放心了。
梦里，爸爸和他说，他早就释怀了，妈妈很爱他，还有一个可爱聪明的儿子，他很幸福，也不想活在怨恨里。
梦里，爸爸妈妈和他说，真的很抱歉，只陪了他几年，他们才应该道歉。
梦里，梦里，他听爸爸妈妈的话，已经原谅自己了。
但是梦醒时，总是忍不住去责怪自己。
周晏别小心地避开额头上的伤口，把温垚夏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
温热的泪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领。
温垚夏呜咽不止。
他就想哭，想哭个够。
“不是你的错……”周晏别只能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哭吧。”周晏别心疼地亲吻着温垚夏的发顶，声音发颤，“但是要答应我，哭完了，就不怪自己了好不好？”
温垚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