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习羽有些崩溃，对法学院的教授不太熟悉的下场很惨。
课是上学期选的，人是这学期疯的。
商业法和信托法的两位教授，一个是纯正的咖喱味儿，一个是纯正的寿司味儿。
她这学期总共就选了五门课，有两门像是在听天书，完全不知道教授在讲什么。
除了上课，习羽手里的两篇论文也有够头疼的，建模的时候天马行空，数据分析完假设不成立，气的习羽想穿越回去敲敲自己的脑壳，当初是进了多少的水。
和习羽相反，下半学期开学，各个项目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林屿宁难得的清闲，三天里有两天都要跑一趟铜锣湾。
港岛中心北岸之西，隐匿在香港繁华商圈之中的一家黄金铺面，铺面的老板陈叔比Félix还大了些，他祖上是当年在紫禁城给皇家打造金银首饰的老匠人。
老板的父亲和林屿宁的爷爷是旧识，林家每一个出生一个孩子，爷爷都会在这家店打一个纯金的长命锁。
“细路仔，我的手艺你还信不过，你家小一辈的长命锁都是我打的呢。”
林屿宁来的次数多了，陈叔看着他不免来气，催得这么紧，设计手稿还一改再改，饶是陈叔再好脾气，也受不住的要抱怨。
一对纯金的龙凤呈祥和一个长命锁，本用不着陈叔亲自上手，林屿宁拜托了爷爷打了越洋电话，才请得退休了老久的陈叔亲自出山。
老匠人手艺好脾气大，林屿宁好脾气的回他，“送给未来太太的，是看得紧了些，早拿到手早安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眼前的细路仔还是陈叔看着长大的。
“怪不得逼着我改图纸，是不能和长辈送给小孩子的长命锁一样。”
陈叔细细的看着手里的长命锁，林屿宁的这个长命锁是他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打的最后一个长命锁，暗含了很多巧思在里面，要设计得与之相配还是要费些功夫。
“看来好事将近咯，我是不是要准备新的长命锁。”
“我们不着急要宝宝，打完这一份，阿叔可以歇个几年。”
老年人晨起早，早晨的铜锣湾是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候，初阳升起精气神最为旺盛，陈叔也只有在这时候会开几小时的工，午后就谁也找不到他了，手机常年静音，不知道猫在哪个老友家打牌呢。
林屿宁每次来都不忘记给陈叔带份他亲自做的早餐，每次都变着花样，陈叔除了好牌更好吃，口味很是刁钻，吃晚辈的嘴更短，只好兢兢业业的帮他打金。
龙凤呈祥，一龙一凤打起来并不费什么功夫，凤凰几天就打好了。
小心翼翼将金凤凰托在手里，陈叔的手艺绝了，这凤凰展翅欲飞，身子优雅而生动，阳光洒在它身上，散发着夺目而耀眼的金色，每一根金羽都好似在舞动。
“怎么样？阿叔的手艺没有退步吧。”
林屿宁看着那根根金羽，思绪不免缥缈，只听到陈叔的话音，诚心夸赞。
“还是老手艺人独具匠心。”
“拿走吧，剩下两个别催了，保证提前给你，别天天来我这报道了，烦死了。”
工坊里充斥着金属的气味，怪罪的语气也没阻碍陈叔落锤，金屑如流星般飞溅，黄金的世界还真是奇妙。
刚开始林屿宁是害怕陈叔延期，毕竟每个老匠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执着。
不过，看得次数多了，林屿宁渐渐沉浸在打金的过程中，每一处纹理被精心雕琢而成，陈叔对细节敏感又执着，像极了一个魔法的缔造者。
年节前一周，林屿宁收到陈叔专门送来的龙摆件和长命锁。
他的长命锁的锁孔处雕刻着一对飞舞的仙鹤，对应着习羽的那个也有一对。
仙鹤的羽翼间纹路清晰，颈项高昂，飞舞的身姿栩栩如生，锁身纹饰细密而精致，金质链条纤细柔韧，每一颗金珠都在链条上熠熠生辉，这些小巧的金珠如同星辰，点缀在链条之上。
看起来，陈叔为了胜过父亲，确实费尽了心思。
年初一是周一，原本除夕夜他们学校是不放假的，正好赶上周日公众假期，可以在除夕夜当天就赶回去。
习羽不想早起，林屿宁订的是午后的航班，没有选南京中转，直接落地离她家最近的机场，租车公司会把租好的车送到机场的停车场。
航班落地，林屿宁拉着习羽往申报出口走。
习羽一头雾水，“你带了什么东西要填申报单？”
“黄金。”
申报表上，林屿宁写的就是黄金，同时申报的还有一块手表。
在海关接受检查的时候，习羽看到了那一龙一凤两个摆件。
看到申报表上填写的克重是一回事，真实的看见实物又是另外一回事，缴纳完关税出来，习羽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租的车送晚了，还没来，两人站在航站楼门口等车。
“你别告诉我，刚刚的那两个摆件是送给我的。”
林屿宁摇了摇头，“是给你爸爸妈妈的，你的今晚晚些时候给你。”
轻呼了一口气，习羽的嘴角生成一股白色的雾气四散开来，强装着镇定。
“你知道四五线城市的房价是多少吗？”
“我大概知道上海房价大概在十万左右吧。”
“你说的是上海市中心，按照我家的房价，你相当于背了一整套房在身上。”
原本习羽是不知道家里的房价的，为了让林屿宁有直观的对标，她刚刚在排队的间隙偷偷上网查了一下。
此时，租车公司的小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歉，销售和送车的员工沟通出了问题，车型搞错了，才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送到。
林屿宁淡淡说了一句「无事」，接过钥匙，拎着两人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把礼品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整理摆好。
这一次他租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宝马x3，相比他自己的车和在上海租的车，习羽觉得他可低调了太多。
除夕的下午，导航显示整个高速路都是红色的，出了机场，林屿宁选了国道往习羽的家开。
没预料到，国道也堵，堵车的间隙，林屿宁将装着龙凤呈祥的礼盒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了习羽手上，顺势握了握习羽的手。
“打开看看，凤凰的羽翼打的很好，我盯着陈叔打出来的。”
雕塑瑰丽，金属高贵，习羽小心把凤凰从礼盒里拿出来，托在手里细细的看着，透着深深的金色，栩栩如生。
没有人能不喜欢黄金，尤其是这样一尊金碧辉煌的神兽。
林屿宁偏爱那尊凤凰，习羽更喜欢的是龙。
为了和凤凰相配，龙的形象参考的是应龙，习羽读过山海经，里面记载的神兽中，应龙是唯一有羽翼的中国龙，身躯盘绕，羽翼展开，更为激荡。
她看得出，这两尊沉甸甸的金龙凤，林屿宁是花了心思的。
“我真的很喜欢，如果没有那么贵重就好了，当做我父母的见面礼，不合适。”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我要是带回去，刚刚的关税，我还要再交一遍，你总不能让我吃这个亏。”
未到黄昏时，天色已经淡了下去，车灯打过，隐隐约约看到飘过的雪，很急很密，开过城市与城市的交界地带，前方是收费站，排着的车队一直绵延了上百米的距离，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队伍一动不动。
林屿宁手搭在习羽肩上，用了力气将人揽过来印在唇上，呼吸短促，时间不多，发了狠的吻了她几下，如台风过境。
“我求的是长久，我的钱总会是你的，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困扰。”
习羽舔了舔有些燥热的唇，从他的冲锋衣里掏出温着的甜牛奶，用了力的打开，灌了好几口进肚，又塞回到他手里。
“我真害怕我爸爸妈妈看上了你的钱。”
林屿宁笑笑，印着习羽刚刚喝过的地方，将手里的甜牛奶饮尽。
“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车队猛地动了，离着收费站的距离越来越近，过了这个收费站，就到了她的家乡，林屿宁跟着自己回家了，一想到当下，习羽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从未想过有这一天。
空中随意飘洒的雪变得紧密，撞在挡风玻璃的时候蓄着力量，林屿宁放慢了些车速，不紧不慢的开着，行至乡村，道路两侧的农田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原来「近乡情更怯」是这种感觉，车里开了暖风，林屿宁特意调高了几度，习羽无意识的戳了戳手，她想象不出爸爸妈妈看到林屿宁的反应。
雪落地太密，走过了难走的乡间路，林屿宁的车依旧开不快。
开车间隙，时不时抬眼看看身旁的人，伸手握了握紧攥着的那双手，似是安抚。
“这时候紧张的应该是我才对，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隐隐约约看到路上的指路牌，熟悉感涌上心头，习羽不由得心慌。
“我预感我爸爸不能接受你。”
昏暗的天气迷惑性大，习羽一上车就犯困，刚睡醒整个人还懵懵的，林屿宁顺手帮她理了理卷翘的发梢。
“都交给我，他总不会直接把我赶出来。”
“那可不好说……”
林屿宁的紧张被他隐藏得很好，他没有见家长的经验，为此还做了很多功课和应急预案，认认真真的向林岛安和Félix讨教过。
“你怎么和家里报备的？”
习羽绞着手指，回想着几天前和妈妈的那通视频电话。
“也就是我自认为藏得很好，他们早就察觉到我恋爱了，我妈妈就问了你家是哪里的，还有身高，她很满意你的身高。”
爸爸的身高不高，习羽一直知道在妈妈的心里，这一直是个未解开的心结。
“忘记告诉你，去年我住院的时候，我妈妈还八卦过我和大哥，我猜她应该对你会很满意的。”
感受到覆在她颈后的手忽得用力，常年久坐的人肩膀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稍微用力一捏就疼的不行，一种酥麻和刺痛混杂的感觉从颈后传来，习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要躲没躲过，又被抓了回去。
林屿宁漫不经心的一笑，他们之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家世背景和身高长相，习羽就是故意在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