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五百年后，正红终于得到了入职后第一次假期。
她本来一直想着有假期了一定要会胭脂国看看，可惜国运到了就是到了，哪怕身为仙族也不能徇私枉法。听说胭脂国最后只维持到长姐的第四世传人手中，最开始那几年，她实在很难受，便主动带队去了重建任务最繁重的地区。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仙都重建好了，仙帝便给大家都放假了。
散萤刚成仙，就碰上了重建庆功宴，骚包的性子因为还有些腼腆，自然还没露出狐狸尾巴，还是端着社交微笑，较为安静沉稳地躲在角落里，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后来数千年里，大家热络起来了，反而纷纷感慨：我很怀念当初大家刚见面的时候都还有几分拘谨和真诚。这话对散萤尤为适用。
他有着天狐后代的身份，在一干凡仙之中，算得上有身份的“贵族公子”，虽然很落魄，但还是受到很多凡仙的注目礼。
散仙礼卿和浣亭与他最为相熟，怕他不自在，便寸步不离地同他坐在一起，尤其是浣亭，叽叽喳喳地，一张嘴可以与五百只鸭子吵架，说不准还能吵赢。
散萤最初觉得魔音贯耳，四五日延绵不绝，但是庆功宴上，浣亭才嚷嚷了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于是问道：“浣亭怎么不说话？”
礼卿见怪不怪，伸手指向浣亭目光所至那边，一席红衣的正红英气十足地走来。此时的老板娘还没有高跟鞋，也还没有后来的慵懒气质，但是那杀伐果断的气场实质一般显出来，几乎可以看到她身后烈火熊熊燃烧。
散萤的眉极轻极轻地皱了一下，又马上恢复平和，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浣亭很喜欢她么？”
浣亭像是没听见有人说自己的名字似的，一动不动，眼睛死盯着正红，甚至不舍得眨眼。
礼卿叹了口气，说道：“他向往正红大人，可横扫千军。”
抬首饮尽一杯酒，散萤笑道：“实在看不出来，浣亭还有这等宏图大志。”
“我和你讲，你少在我背后说我坏话，我听得见！你别看不起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你懂不懂？不懂就闭嘴！我终有一日会成为正红大人的座下弟子！”浣亭头也不回，那小嘴又开始叭叭了。
那时候散萤还可以神色轻松地开玩笑讽刺说：“正红大人会收你这弱柳扶风还不如的，那可就真是瞎了眼了！”
而后无数时光，便都拿来懊悔自责。
正红又想喝酒，尤其想念那一年重建庆功宴上，仙帝好不容易才从吝啬酒仙手中求来的。那并非什么具有神奇用处的酒，但晏之也是满脸“要不是看在重建成功大人我高兴才不会把酒分给你们糟蹋”的表情，如果断句不太好的朋友可以多读几次。
多几次类似事件后，正红心目中的晏之，胭脂娘娘的天然滤镜早就碎得不能再碎，什么端庄优雅都是距离产生美，先祖们吹出来的彩虹屁，最后只剩了一个面瘫吝啬鬼的真实形象。
说到喝酒，她后来很多年，酒友都是散萤，而她第一次见到散萤，便是庆功宴后，他亲自上门来寻。
“散仙散萤，见过正红大人。”散萤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又乖巧地站好，丝毫看不出来熟稔之后那烂泥扶不起的模样。
正红放下手中看了第三次的《胭脂奇闻纪事》，抬眼看着这位散仙，问道：“什么事？”
“散仙冒昧来寻大人，只是想为大人引荐一名弟子，他虽不擅武力，但极聪明，定能在军法律令等文职工作帮上大人。”正红眼中神光锐利，并非有意为之，但经过血火洗礼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散萤下意识避过，忍着发麻的头皮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
“哦？谁？”正红没说有没有戏，仙都重建已经完成，世间万族因为她执掌了司战规则，被“完善教育”之后都默契地保持安静如鸡的状态，实际上已经没有战事，那些文职工作也不多，实际上正红并不需要弟子协助。
不过既然这位散仙为好友找上门来，就让人家把话说完也无妨。
“浣亭。”散萤紧张地觉得自己额角落了一滴冷汗。
正红眉宇轻皱，实在没想过，散仙口中的不擅武力四个字，还算是给好友面子了。浣亭乃是水仙花妖成仙，若非身为仙族，战斗力只怕连寻常精怪都不如，在九重天武力排行，几乎是公认的倒数第一。
莫说她是司战，就算只是仙都守卫，他也过不了考核进不去啊。
于是她断然拒绝道：“天道的植物规则尚且无仙任职，浣亭十分合适去竞争一二，又何必来我这自寻死路呢？”
散萤被拒绝，倒也不再多言，而是多谢正红的提示，心中盘算着要劝说浣亭放下这个执念，便告退了。
正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忖道明知不可能，但还是为好友争取，这位散仙倒是善良，听说是天狐后代，估计很快便得了职位，成为上仙了。
而那位浣亭散仙，若是心存这份不可能的执念，只怕是要遭受灭顶之灾。那时候正红以提携后辈的心思想着，也没想过，自己会一语成谶，此后多年偶尔想起，还是觉得后悔。
她正准备拿起书，继续看刚才没看完的那一页，这时又有一位散仙求见。
正红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纳闷今天怎么这么多散仙找她，而后随口答道：“进来吧。”
宫殿的防护术法安静下来，不再闪烁，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款款走进来。
正红斜躺在赤玉软座上，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疑惑道：“你是哪位散仙？怎么从前没见过？”
这名男子长得十分俊俏，五官深邃，有如刀雕斧凿，剑眉入鬓，凤眸狭长，鼻梁高耸，薄唇微红，不胖也不瘦，面色显出几分严肃。他穿着散仙专用的草灰色制式长袍，身高一米八五以上，虽然看着清瘦，但以正红的眼力，看得出宽松长袍下满是蕴含爆裂性力量的肌肉。
一句话形容，是个抗揍的好苗子。
好苗子规矩行礼，答道：“在下冬焉，庆功宴当日成仙，欲拜大人为师，特此前来。”
他浑不畏惧地抬眼，对上正红一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的眼神，半点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