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妤与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视线对上，那令人恐怖的记忆浮上心头。
戴着红袖章的年轻女孩，带头冲进自己的家门，之后的一切都变得混乱……
叶书妤的眼眸轻颤，眼底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的把攥紧发白的手指，拼命忍着。
何小丽领着他们进门。
顾淮瑾注意到叶书妤有些不对劲，温沉的嗓音有些担忧：“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叶书妤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略显苍白的笑，“她耳朵上的坠子，是我妈妈的。”
爸爸带着她亲手替妈妈做的，珠子都是她一点点磨的，自己怎么可能不认识。
她掀开眼皮，视线落在那个侧脸露出来的耳垂上。
死人的东西也敢戴。
叶书妤乌黑的眸子，黯淡，隐隐闪过一丝恨意。
……
贺红梅见他们俩大包小包的上门，烟酒就拎了两份，还是顶顶好的，自家也没怎么见过。
“这孩子，来就来，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贺红梅面上有些责怪。
叶书妤望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她真的会不知道吗？
如果知道，还能这么直愣愣的把自己往家里带……
叶书妤忍不住细想下去，神色淡然处之，眼眸似深潭一般平静，暴风雨前的平静，总让人捉摸不透。
贺红梅见叶书妤没了上午那么热情，以为是她来月事心情不佳。
也没怎么当回事。
“快快快，开饭了。”贺红梅热情地拉着两人坐下。
一桌子的菜，很丰盛。
叶书妤心想，这顿饭，注定是吃不下去的。
叶书妤和顾淮瑾一一跟他们打着招呼，不失礼数。
今天就只有贺红梅夫妇，还有他小儿子一家人。
“来来来，书妤淮瑾，快坐快坐，就跟自己家一样！”贺红梅热情的招呼着，拉着他们坐下。
何小丽打量着叶书妤身上的呢子大衣，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这位是书妤妹妹吧！我常听我家那个提起你，瞧着长得真标致。诶，你这衣裳真好看，上哪买的？多少钱啊？改天我也去买一件。”
贺红梅刚想给儿媳妇使眼色，就听见叶书妤说：
“家里给买的，我也不清楚，一百来块钱吧。”叶书妤轻轻笑了笑。
何小丽听了倒吸一口凉气，一件衣服一百块钱？
这丫头是有多败家，谁家的底经得起她败。
想着，她家里平反了又怎么，还不是没爹没妈。
寄人篱下也敢要这些东西。
紧接着又听见她说，“嫂子要是喜欢，我送给你便是。”
贺红梅出言阻止：“书妤，你嫂子跟你开玩笑呢，你这孩子这么实诚干什么？”
何小丽本来听见她这么说挺开心的，结果倒好，自己婆婆就爱管闲事。
只好顺着话头，说：“嫂子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叶书妤垂眸，细细地搅着自己碗里的汤，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黄叔，我想问问叶家当时被查是谁先起头的？我们这次回来就想弄清楚这事儿。”顾淮瑾语气平淡，眼里没什么情绪。
桌子下面，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大掌包裹着一只小手，攥得紧紧的。滚烫而又有些粗砺的触感从自己的手背传来，让人感到心安。
黄军一听这话，脸色变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憨厚的模样，有些为难的开口：“淮瑾，书妤啊，你们也知道全国上上下下多少人家遭难，这事儿过了十几年了，追究不下去的。”
一席话，瞬间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顾淮瑾面上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视线扫过坐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的黄文军的脸上。
何小丽听见这话，就像是老鼠被踩了尾巴一样，不顾丈夫在一旁使着的眼色。
没好气的说：“那都是国家的政策，说到底还不是他们活该，谁让他们有钱呢，这就是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
自己当初当红·卫兵的时候可是始终走在最前面的，当年别提多风光了。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该下地狱，人民都那么穷，他们凭什么这么有钱！
呵！
叶书妤冷笑一声。
“谁叫他们这么有钱？”
她站起身，抬手就给了何小丽一巴掌。
啪！
一时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叶书妤伸手往她耳垂狠狠一拽，就把两个耳坠子拽了下来。
啊！不顾她的喊叫声。
何小丽的耳朵都被拽裂了，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坠子，还敢当着她女儿的面戴？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叶书妤把那两个坠子死死攥在手里，双目猩红地死死盯着她。
何小丽害怕的看着叶书妤，往自己丈夫身上躲，瑟瑟发抖。
贺红梅脸色苍白，她没想到平时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能这么狠，其实自己早就知道这事。
但，想着叶书妤这人没什么城府，怎么可能怪罪到这里来，和几句稀泥的事。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叶家夫妻俩被逼死又不是她儿媳妇一个人的错。
“我听说，您儿子儿媳是同学是吗？”顾淮瑾站起身，护着叶书妤。
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对夫妻，他们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
丝毫没从对方脸上读出半点愧疚之心，就连黄文军也是，在京市跟叶书妤打了这么多次照面，居然还能这么心安理得。
顾淮瑾不愿叶书妤再面对这些，大掌抚上她颤抖的手，轻声询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叶书妤没说话，任由着他拉着自己回了家。
她死命在浴室的水池前搓洗着手上的两个玉坠子，手指被刺了好几下，往外去渗着血珠，双手被冰水冻的通红。
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顾淮瑾上前攥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有力的手臂禁锢住她的腰肢，似要把人揉进骨子里。
“阿妤，已经洗干净了，没事了，没事了。”暗哑的嗓音发着颤，低声哄着。
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进怀里，狭长双眸泛着红，眼里满是心疼。
他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由着她回江市，伤口就这么被一点点撕碎，她不该一个人面对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