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似乎察觉到那是什么了，一时间会议室静的能听见针落。
半响后，老太太抬眸，她戴着老花眼镜，语气不急不徐，“既如此，这份退股协议你看一看，如无异议就签上名字。”
颜玉兰看向郑广铭，“明天你过来做下工作交接，之后公司会把股份还有工资一应发到你银行卡上。”
协议由秘书放到他面前。
旁边人用余光瞟了一眼，纸张上“退股协议”赫赫几个大字，让人看得心情激荡。
如此干脆，如此利落，在座众人都有些惊讶不敢相信。
跃跃欲试的有之，还想再观看的有之。
狐狸尾巴终是藏不住，第二个是廖文波。
颜玉兰眉毛一挑，但眼底神色却没有太意外。这么多年这些人的性情，她多少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
程鑫在旁边看着，脸色却如上了一层冷霜。
目睹着继廖文波之后，又有俩人报了姓名，程鑫再也忍不住，起身说了一句，“争先恐后，程家辉煌的时候你们个个工资分红拿到手软，如今落魄了就人走茶凉，恨不得立马一拍两散！”
说完，便出了会议室，她怕自己再在里面呆着会忍不住拿东西砸人。
颜玉兰扯着嘴角笑了笑，人到底是需要社会阅历和人生经历的沉淀，此时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也很淡定。
程鑫在窗口吹了一阵风，再进来时，已经想明白了很多。别人不过也是打工的，自然以赚钱为主要目的。
人性如此，不强求，那就好聚好散。
程鑫进来给老太太带了一杯温水，放她手边。颜玉兰抬眸看了孙女一眼，眼有笑意。
最后，只剩下那个戴眼镜的曾烨和一腔热血的萧洲，高层元老管理员剩下两个。
老太太困倦的眼皮打架，心也疲累，将手上那叠纸张递给程鑫，撑着座椅想站起。
不料，刚一站起，人头晕眼花跌回座椅上。
程鑫一惊，赶忙上前去扶，站在后面的陈姨还有曾烨和萧洲也连忙上前。
颜玉兰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朝她们摆了摆，“没事，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程鑫上前搀着奶奶，回过头对曾烨他们说，“你们也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会客厅里。
傅南城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就是他气场太强大，进来添茶的小女孩头都不敢抬，添完就跑。
又一杯茶喝完，敲门声响起，“傅先生，小程总说您让人把车开到公司门口。”
小姑娘许是紧张，一段话说得像朗读课文般生硬。
傅南城眸子微挑，目光看向后面。孙雷上前接过钥匙，“傅总，我去。”
孙雷将车开到门口，程鑫搀着奶奶坐中间，傅南城坐奶奶旁边。豪车不愧是豪车，空间大座椅也舒适。
陈姨和另外四个人则是坐他们过来时的那辆黑色跑车。
车行驶了一段路，颜玉兰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瞥着一左一右的两人，暗自失笑，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还是让她来给她们加点速吧。
颜玉兰将程鑫的手拉住，笑着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程鑫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以示回应。
话音刚落，她听到熟悉的男声传来。
傅南城毫不意外老太太看出来，心下一喜，声音带上笑意，“我当然希望越早越好，但主要还得看鑫鑫。”
夜色朦胧，车内光线昏暗。
这种情况下，声音的变化就显得更加突出了。
程鑫只听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直觉此刻傅南城的那双眼睛里一定是堆满了笑。
他的语气期待中甚至还有点委屈，颜玉兰听出来了，佯装叹气对程鑫说，“那个陈奶奶可都抱上曾孙子了，我们家这还没影，哎…”
程鑫觉得今天晚上这俩人一定串通好了。
她该说点什么？
还不等她说话，傅南城就接过话头，添了一把火，“可不是，我小姨都快抱上孙子了。”说完，感觉有目光盯着自己，话转了个弯，“奶奶，这个不用急，再给鑫鑫一点时间，反正我们已经领证了！”
傅南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本本，扬了扬，他郑重其事的说，“但是您放心，我一定会给鑫鑫一个盛大的婚礼。”
颜玉兰看着他满意的点头。
程鑫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没话可说，因为什么都被他说尽了。
抱孙子的话题终于结束后，车内气氛安静而温馨。
程鑫终于想起还有个事，思索了下，“奶奶，我回家的时候，怎么都没看到家里那些佣人？梅姨她们呢？”
颜玉兰垂着眸子没说话。
几秒后，语气有些难得看到的惆怅，“如今程家不需要这么多人，有更好出路的让他们走了，别耽误人家要养家糊口。”
因着是家事，颜玉兰还是没明说，是如今的程家养不起这么多人。
但程鑫和傅南城都听懂意思了，前者鼻子发酸，后者思考对策。
眼看快到程家，傅南城声音缓缓，“奶奶，您看一个人住在这里，鑫鑫也担心。要不您和我们一起住，反正京郊别苑只有我们两个住离这里也近，您回来随时可以回来，好吗？”
颜玉兰听着，心里欣慰。她懂这个小伙的意思，正因为懂她才更觉得欣慰。
儿子儿子进医院，公司公司也快接近倒闭，儿媳儿媳不知所踪。
还有一个孙女成天不务正业，丑闻缠身。
不能想，一想颜玉兰就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什么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今生来惩罚她，怎么这个家就四分五裂了。
程鑫察觉奶奶情绪忽然变得低落。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她腿上。
车子到达程家。
程鑫搀着奶奶下了车，隔着车窗跟傅南城说，“你回去吧，这两天我在家里陪奶奶。”
她眼睛里的低落和悲伤刺痛了傅南城。
傅南城点头，“没事，你好好陪着奶奶，别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搞定。”
他指的是，医院里的程茜茜和程保国，还有城南新区的郭静。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坚定又轻松，仿佛就没有他傅南城办不到的事。
程鑫点头，扶着奶奶进门。
傅南城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孙雷有眼色，这时问，“傅总，我们走吗？”
傅南城抬了抬手示意。
脑子里却还在想程鑫最后那个眼神，那个眼神里有太多深意。
破碎感，是深深的破碎感。
——就是这一刻。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这辈子一定要护着陪着这个女孩！陪着她走过人生那些黯淡时光！一定要多多的爱她，开心快乐的每一刻也要和她分享！
当晚。
程鑫和奶奶睡一起，俩人在床上细声细语说着话。
深冬的月亮，淡淡的清辉。
如流水一般，从窗口泻下来，照得地板上白晃晃一片晶莹。
俩人聊至深夜，程鑫说着说着，感觉到旁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失笑，替奶奶盖好被子。
她偏头望着外面的月亮，已是凌晨，却还是毫无睡意。
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样一段话。
——明天世界不会变好，但睡过一觉，我总可以想到一些办法。会有办法的。
脑子里堆了太多东西，程鑫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爱恨分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
她看到了一个很美的背影，长发披肩，穿着一条裙子。裙子在她的动作下也跟着摆动。
程鑫不用看正面，也知道是她的妈妈，记忆中的妈妈就是这样子，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