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半路，路逸停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一本正经开口。
“谢湘湘，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你看看能不能同意？”
“你说。”
“就是…”他有些别扭，眼中有细碎的光影熠熠生辉，不肯放过她的手，“你能不能别老是叫我本名，搞得我们怪生疏的。”
谢娇允了然：“这事啊。”她莞尔调侃道：“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这也太……
路逸停俊脸上染上绯红，拳头抵着唇咳了咳，“这个回去再叫，你换一个。”说完停顿了一下：“其实我有一个小字，叫子恒。”
“哦～”谢娇允点头，荼靡带笑，美得不可方物。她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我们子恒啊，这么久了，现在才告诉我啊。”
“……”路逸停解释：“你听我说，这个小字是我刚刚才想出来的。”
刚刚？
他不都二十一了吗？不应该啊。
谢娇允怀疑地看着他。
“就是…呃。”他犹豫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说出来能把他生吞活剥一样，最终难以启齿道：“我父母人确实很好，但是他俩在一块喜欢……忽视我。”
所以路父路母直接忘记了这件事，导致了被忽视了二十一年的路逸停并没有自己的小字。
谢娇允泛起了一丢丢同情心：“…好可怜。”
他继续开口：“我本来不重视这个，就一直搁置着没管，就今天，想跟你一块，然后亲密些。”
叫个小字就亲密了？
“好吧，我们子恒也是性情中人。”谢娇允感叹道。
路逸停突然一脸兴味看着她：“谢湘湘，你想不想知道程溪南的小字？”
谢娇允：？？？
谢娇允对不熟的人不是很关心，路逸停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偏偏这时候提起……
莫非是有什么特别的？谢娇允自不会扫他的兴。
“说来听听。”
“他小字啊，叫溪北。”路逸停悠哉说着：“当年他爹跟他娘一个在溪南边，一个在溪北边，就起的这个名字，说是为了纪念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
谢娇允：“……”
她开始还觉得程溪南这名字多好听，原来起的这么随意。
“爱情让人盲目。”她不禁咂舌道。
路逸停认同，而后突然面露严肃：“所以，我一直很想问，你之前说想嫁给闫焕，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那孩子你准备叫什么。”
谢娇允莫名心虚，偏头不敢看他。
路逸停怨夫般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负心人：“你想过和他的孩子，没想过和我的孩子吗？”
“……”
这都多久的事了，这人怎么还没忘呢。
谢娇允笑容都是勉强的：“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哪能想到你当真了，还记到现在。
路逸停：“可我看夫人当时的样子很是认真啊，想必也是动了几分心思的。”他特地将“夫人”二字咬得很重，颇有一种咬牙切齿，她不说清楚就当街强吻的冲动。
“……”
她看了路逸停一眼，无奈妥协：“那你想怎么样？”
“不若…”路逸停挑眉，坏笑着凑到她耳边：“到时候咱俩孩子跟你姓，小名儿取个念停。”
谢念停？
好好好，真是个好名字。
且不说路逸停作为王公贵族，孩子跟母亲姓阻碍会有多大，他爹娘能同意吗？他路氏莫非不要继承人了？改姓谢她怕是要坐实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不得不说，路逸停这人胆子真大，还堪比文曲星在世，这么个世间独一份的馊主意硬生生被他想出来了。
谢娇允懒得理这个话题，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儿呢。她扯着路逸停，“走，我请你吃饭，然后晚上咱俩一块去猜灯谜，你到时候多用用脑子，给我赢个头彩。”
“行啊。谢小姐好生大方啊，那路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们去的是魏国名下的产业，主要是他家店铺饭菜可口，顺便照顾一下魏国的生意。
两人面对面坐着，没点什么菜，倒不是谢娇允小气，主要是点多了吃不完，若是想吃，天天来点一两道就行。他二人虽然有钱，但不会浪费食物。
谢娇允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自己吃着自己的，路逸停时不时给她夹些菜，结果就是路逸停的饭吃完了，谢娇允的吃了半天还是那样，甚至多了些。
嗯，爱情的痛苦罢了。
路逸停就撑着下巴看着她，说了句：“听故事吗？”
谢娇允筷子一顿，回望他，却见那人星目荡漾，瞧不出神色，却点满了浓浓的爱意。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
路逸停一字一句道：“从前，有一位女子，她本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做什么都随心所欲，后来她收了个徒弟，接着就发现了她的徒弟喜欢她，刚好她也喜欢那个徒弟，他二人就在一块了。”
师徒恋吗？倒是美满的结局。
谢娇允听他继续讲下去。
“但是。”路逸停话锋一转，“他们最后没有在一块儿。”
“为何？”谢娇允放下了筷子，有些不解：“什么隐情？”
“因为那个徒弟骗了师傅。”路逸停抱胸，“一个女子，并且已经跟人许了终生的女子，知道自己的爱人比自己大个三十岁，自然是接受不了。”
谢娇允微微颦眉：“莫非那徒弟易容术了得，不然那师傅为何这么久都看不出来？”
“不是易容。”路逸停说：“是重生。至于重生的事情，是那徒弟自己坦白的，那师傅才十几岁，接受不了自己实际喜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灵魂，并且那男子…前世还跟别人有过孩子。”
好吧，确实接受不了
谢娇允沉思：“重生一事真的可能吗？我原先看几本戏本子，也提到过这个，但开始是不信的，你说这个，我突然又有些相信了。”
路逸停笑了：“这谁能说得准呢？这个故事是北冥珞雅与我讲的，不清楚她从哪看的。”
谢娇允：“你这个故事我觉得…怎么说呢，有些人认为年龄在喜欢面前不成问题，有的人则是恰恰相反，后来那个徒弟坦白了也是想坦坦荡荡出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吧，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谁都没做错，但就是不能在一块了。或许会有人觉得这师傅无情的很，仅仅是因为对方四十几岁带两个孩子娶妻生子过就如此，显得过于不进人情了。他们不是那师傅，自不会理解别人的感受，只会站在天梯上盘问她为何不怎么怎么做，但这生活是她的，别人来评头论足算什么呢？”
路逸停回道：“生活太苦了，他们想在苦寂中寻找能影响自己情绪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人能站在任何人的立场上完完全全说自己最了解这个人。”他说完，看着谢娇允：“跟你讲这个，只是想跟你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当所有人都是对的，但结局不好，怪不得任何人。”
天道不公，从来都只会眷顾少数人，剩下的人要么一辈子出不了头，要么烂在土里无人记起。
谢娇允警惕看着他，出口道：“你跟我讲这个，是不是京城出事了？”
路逸停挑眉坏笑：“小事罢了，只是让你做个心理准备，关于你二哥哥的事。”
“他如何了？”谢娇允忙问，眉间藏不住的紧张和关心。
这些天，京城那边半封信都没寄过来，看来是真的是铁了心让她好好玩一趟。甚至她在京城安排的人，也没什么消息，只说一切正常。
现在看来，倒是不怎么正常了。
路逸停悠悠道：“你哥和穆家那小子的事你知道吗？”
谢娇允点头，这个她自然知道。
等等，该不会……她心里有了个猜测。
怪不得她安排的人不给她个来信，这种事，估计觉得没什么汇报的必要，事关情爱，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路逸停缓缓吐露：“是的，他俩在各自父母面前表露了自己的喜好，结果双双被打了个半死，跪了半天祠堂呢。”
太莽撞了，谢忠他们本来就将大任放在谢长年肩上，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便是心里舍不得，也不会轻易轻易放过他。
他就这么直接坦白了？
“不成，明日我要回京城。”谢娇允心不在焉道，眼睛突然看向路逸停，面露愧色：“抱歉，说好的陪你，但现在估计是不行了。”
“稍安勿躁，我还没说完。”路逸停握住她的手，“你大姐姐他们已经替你二哥哥求情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被放出来了，只是两个男子在一块儿，会被人诟病的。”
这样，谢家的名声就不怎么会好。谢家的每个人名声都不会怎么好。就连谢娇允出门也会被人称一句是断袖的妹妹。
算了，迟早会发生的。哥哥喜欢就好。
二哥哥这一辈子，循规蹈矩得很，努力变成谢忠夫妇的期待的那样儿，好不容易任性一次，就由他吧。
谢娇允垂眸，声音有些颤抖：“我担心他。”
“我知道。”路逸停安抚道：“他们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既然这是你哥哥做得选择，想来后面的事情他预料得到。湘湘啊，担心是一回事，但你哥哥应该更希望你能信任他，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给你说的，两个人都是不错的人，若是结局不好，那也怪不了任何人。道理相同，故事不一样罢了。”
谢娇允：“你说的有道理。”
等晚夜来临，街上便火热起来。
舞狮的、斗龙的、耍杂技的、跳花灯的，还有很多很多。
人们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手里不乏有些小礼物，姑娘头上最差也有支桃木簪。
不是有钱人的天下，这里只是百姓寻万里路所经过的一小方地。
“快来快来。”谢娇允拉着他在街上小步跑着，脸上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甚至频频回头看他。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特地走了好多遍才记得路。”少女喋喋不休道：“反正，你到时候一定要加油。”
“好好好，听你的。”路逸停宠溺道。
猜灯谜木架前围了特别多的人，谢娇允根本挤不进去，只得无奈看向路逸停，“我听说习武之人，耳力极好，你待会声音大点。”
路逸停：“好。”
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国公大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用自己学的东西为心上人争个彩头。
结果不过三刻钟，路逸停就直接名列前茅，直接到了猜字梯第一。
谢娇允看着早已来多时但落后一大截的其他人，沉默了。
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的。
“咚！”
铜锣被敲响，一切尘埃落定。
“恭喜这位公子拔得头筹。”
老板走过来，笑盈盈地把一个弓箭递给路逸停，指着高栏上头的一壶酒道：“这便是头彩了，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特产，千金难买，不过用一根绳绑着，最终结果如何看公子自己了。”
这角度是刁酸的很，箭要是稍偏一点就会把酒射破。果然，头彩不是那么好拿的。
路逸停接过，反手递给了谢娇允，歪头笑道：“有劳我家夫人了。”
谢娇允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弓箭，脸骤然一红。一时间，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
大庭广众的，路逸停倒是一点不避讳他俩人的关系。不过什么夫人夫人的，她明明只是未婚妻而已！
她接过弓箭，掂量了一下，轻得很，又检查了一番，倒是没做什么手脚。算是个良心老板吧，怪不得围这么多人。
谢娇允寻了个好位置，驾起弓箭，屏气凝神，眼睛死盯着绳索那处。只听“嗖”地一声，箭出酒落，酒被路逸停稳稳抱到怀中。
“哇哦！好！”
“这谁家的小女娘，怎得这般厉害！”
“谁说不是呢，出手怪利索的。”
“……”
人群不断响起鼓掌声和叫好声。
人群中间，少年一手拿着酒朝她走来，刹那间，像是模糊了周围的一切。万物虚化，为眼前这人真实，他眼中毫不掩饰欣赏和赞扬，嘴角不自觉向上勾起。
“夫人，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