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郭慕抬起头刚对上郭陆奥凶狠的眼神，就害怕得缩回去，身子抖个不停。
齐将军看了眼，对谢娇允道：“这里交给谢小姐了，我去城门巡查。”
完全是一副放心的样子。又或许，他意识到自己留在这儿，影响谢娇允发挥了。
“那么，继续吧。”谢娇允见人走后，撑着下巴道，直接略过怂得不像话的郭慕冲了贾霖抬手下令：“封上他的嘴。”
他是谁，不言而喻。
“是。”贾霖道。
“你…你想干什么？！”郭陆奥挣扎着，越挣扎绳子缠得越紧，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贾霖，他不由一阵后怕，未知的危险加剧了人心里的恐惧，“蛇蝎心肠的毒丫头，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唔！”
贾霖刚准备走，便被谢娇允喝住：“你就站那！”
“是，小姐。”贾霖依言照做。
陈涣冲贾霖眨眼：兄弟，小姐是要干啥啊？
贾霖拧眉：我也不知道啊。
却见谢娇允拍着郭慕的背，动作之轻柔，语气之温和，“乖，不怕。”指着郭陆奥，“去，看着他的眼睛，骂他，你不是爱国吗？那就去。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大难临头，却要抛弃你和你母亲。”
“我……”郭慕哭声颤抖，又用力擦掉泪，咬着牙走到郭陆奥面前。
他是自己的父亲，是养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他算不上是个好人，可他并非没有全是坏的，他也曾给过自己温暖。
往事历历在目，不可追。
郭慕想起，在老树下，阳光正好，穿过密密透投的绿叶，撒下零零光斑，父亲会用积蓄给母亲和自己买个面人，会问自己在学堂有没有受欺服，会教自己在城门外用沙堆小动物……
一时间，相顾无言，可，在自己心里那么伟大的父亲却做出这种事，像是信念崩塌般绝望，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借口去逃避自己父亲做的事。
郭陆奥也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一时竟也笑着流出泪来，转而又看向谢娇允，做出了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你看，这小子，还是向着我的。
还是…我的儿子。
没有半分悔悟，甚至颇有得意和不屑。
“陈涣，郭小朋友不会骂人，你去教教他。”谢娇允冷声道。
陈涣正准备应声，郭慕却抢先道：“姐姐，我会的。”
“好的哦，真棒，还有其他的，也得会哦。”谢娇允笑着说。
……
郭陆奥看过信封的内容之后，他才彻底没有话说，从一个隐忍多年的人那套话很难，但很可惜，他遇见的是谢娇允。
戎军大将要求郭陆奥以烟花为饵传达情报，但具体怎么传递军营里的军师研究了半天依旧不会，字都是戎族的语言，传递信息的话据一个见多识广的军师说是戎族一个地方的方言，但很多方言，他也听不懂，更别说看。
所以众人又找到了小娃娃郭慕，根据父亲是卖国贼的事件后，他整个人似是成长了不少，但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更坚定了不少，不知道谢娇允在审完后跟他说了什么，但又或许，他本心就是很有力量的，只是需要人去点拨。
可是这也没有用，因为郭陆奥只吩咐让郭慕放烟花，仅此而已，好巧不巧就遇见谢娇允，后来也查了郭陆奥的家，掘地三尺依旧没什么线索。
“这是，我父亲近些年与人交好的情况。”郭慕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齐将军，在这里，他就只见过齐将军。
郭慕年纪小，又因为敌军来袭，上学堂的时间算是有些少的，所以并不识得几个字，这本书是他给了谢娇允看过后谢娇允让他决定去留的，留着若是齐荣镇破了，最起码有个人情，有人或许会救他，但这样，他就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而给了齐将军他们，将再没有退路。
只是，他一开始就没想过有退路。
针对关键性人物搜查信息还是很快，毕竟大战来临谁也不想腹背受敌，除掉一些无辜人士后筛选出来的可疑人全送去谢娇允那审，不放过一个，说实话，这还真有点效果。
“来的人叫拉古比加可，是个老将，本是戎王眼前的红人，后来打景国连吃败仗，名声就被压下去了，这次打黎国就是想做出一番成绩。”谢娇允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此人擅长用车轮战术，所以只能一发制敌，但众位知晓，我们并不能做到这一点。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景国能打赢，是因为他们指挥得当，军队强劲，兵器优质，地理条件优势不说，还会用些手段。”
齐将军咬牙：“景国人能打赢的，我黎国莫非就要吃败仗不成？我黎军个个好男儿，一定能打退敌军。”
谢忠点头，“那我之前让陛下去景国求援的事……”
齐将军没等他说完，立马插话，“支援是不必的，但景军来也好，供我们看看他们的战斗技术，也好做个了解。”
其余人：“……”
……
等了几日，戎军那并没有动静，听打探的人汇报说戎军还留守在少阳城，也不知在筹谋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若是憋一个大的给他们，估计也无法应对。
齐荣镇的氛围依旧剑拔弩张，全都绷着一根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景军的支援没来，戎军的攻打也没来。
等来的，是从京城来的一支小队伍。
而带队的，是谢招娣以及谢长年。
“胡闹！”谢忠拍案，吹胡子瞪眼，最后直接以惊人的速度走过去扇了谢长年一巴掌，拦都拦不住，“你作为家里的嫡子，还敢带着妹妹胡来，要是出了事，你能担责吗？你能吗？！”
谢长年并没有躲，被打后的红巴掌印看起来有些肿，他没有反驳，见着谢忠准备再扇一巴掌时，谢招娣忙站挡在谢长年的面前。
“父亲，是我的主意，你打我便是，别打大哥！”
“好啊好啊。”谢忠气极反笑，指着他们二人破口大骂：“就你们是好人，我……”他指了指自己，“我是个罪人。呵，看我养的一个个子女，半点指望不上，尽添乱，尽添乱啊。”
他又看向谢招娣，“你挡他面前，是认为我不敢打你吗？”
谢招娣不肯退却半分，连谢长年劝她的话都听不见。
就在这水深火热之际，一杯温茶出现在谢忠面前，带着些许温和的语气，让人瞬间沉静下来。
“父亲，喝茶。”
谢忠闻声看去是谢娇允，火气立马消了大半，接过茶一口干了，也没再说什么，冷哼地看了谢长年二人一眼，之后又看了眼谢娇允。
谢娇允自然懂他的意思，从袖子里找出一盒药膏递给谢长年道：“二哥哥，齐荣镇没有冰块，你暂且用这个敷敷。”
她对着二人道，“你们来这里之前，就应该想好要与这个地方共生死了，单就这份勇气以及心意来说，你们其实不错了。只是……”她话锋一转，眼神伶俐，“你们来这里，又能有何作用，无非是多些无头尸骨，贸然前行，如此冒事，这，就是你们学了这么久的东西吗？如果是这样，那还是收回你们的那份心，回去多练练，别来战场上丢人现眼。”
“谢长年，你日日泡在你那书箱子上，这些年无非学孔孟之道，学爱国学忠义，然后呢，你想靠你学的那些圣人道理去说服敌人吗？你觉得可能吗？”
她又把矛头对准谢招娣。
“小谢，你来做什么，我先前告诉过你的，你都忘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连弓都拿不开，冲上去也会被人家捅成马蜂窝，是，你不是孬种，但你若是这样死去，也算是个孬种。”
“没有准备，没有谋略，没有实力，就靠你们的一腔热血，如何呢？带着一群人就来送死！”她冷语讽刺，“不仅敌军看不起你们，我也看不起你们！”
两人闻言皆是低头咬牙，像是有些懊恼。
“对不起，姐姐。”谢招娣小声说道，“我会让他们回去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二哥哥是当时偷偷溜进我的队伍的。”
“……”感受到死亡视线的谢长年忙道：“我…我知道自己不对，但我也是在京城中久得不到你们这里的消息，前几日听闻已经有四位将军被戎军杀了，人头都被悬在城墙上了，我…我们都很担心你们。”说完又想到什么，“我来之前跟大姐说过了，母亲近些天担忧战事也睡不好病了，所以府中由大姐照看着，她让你不要担心，她自会学着料理府中的事。”
毕竟作为家中的嫡长女，要扛起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来。只是，她不过才十六……
谢娇允终是不忍对他们说些重话，只走过去牵起他们的手，“既然来了，就帮忙吧，牢里还有几个审完了的犯人，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你们若有空，可以去牢里学一下怎么动刑。”
这话其实没问过谢忠，更没问过这里的掌管者齐将军，但就算是知道，也没人反对，更何况，谢忠就坐在这儿呢。
谢招娣立马笑了，“好，就听姐姐的。”
谢长年这时装哑巴了，他对血腥味的东西有些犯恶心，但还是忍着点了下头，毕竟一想这也是要经历的。
“还有就是，平时你们得跟着我，之前查出城内有奸细，所以现在对城内管理加强了点，但还是不太平，到时候我会带你们去军营逛逛，若有兴趣就去长长本事，多学一点，总归是好的。”
“好。”两人齐声说。
“小谢，你可否改名？”谢娇允说。这话是当着谢忠的面，谢招娣说了，便是对名字的一个印证。这个谢府，终究是看谢忠脸色。
“不曾，还请姐姐赐名，我就喜欢姐姐赐的名。”她说。
谢娇允拗不过她，只浅想了一下，“喜欢单字还是双字？”
“单字。”
“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取个薇字吧。”
“谢薇？我喜欢这个名字。”她说，又往谢娇允身边蹭了蹭。
谢长年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但是他刚刚触了谢忠的霉头，不敢对谢忠开口。
还是等谢娇允说：“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谢忠“嗯”了声，也不说好不好，只道回头会书信一封寄回家里。
但几人都知道，这是谢忠认可了的意思。
……
谢薇来这里带的并不是府兵，听谢长年说她是偷偷溜出来被他逮到的，所以这些兵极有可能是……朝阳他们。
安顿好自己的哥哥妹妹们，她便跑去见他们，结果一看着人，都对她跪下来了，还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安武这个一拳头能打死好几个她的大老爷们也哭的不像个样子。
谢娇允：“……”她好像没死吧。
“呜呜呜。”怜希上前抱住谢娇允大腿，“小姐，你写的信我们都看了，呜呜呜呜，太感人了，一直以为小姐特别为我们着想，没想到还那么了解我们，还给我们铺好了后路，我……呜呜呜，嗝儿！呜呜呜。”
相依见一只大腿被占了，又忙去抱住谢娇允另一只大腿，“我可怜的小姐啊，从小就没过什么好日子，每天还要为那么多人筹划，完了还要来这破边关守城，风餐露宿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谢娇允：“倒也…没有那么惨。”她抬手示意他们起来：“你们想走其实可以走。”
“不要。”
“小姐，你又要抛弃我们吗？”
“小姐，你写的信跟个遗书一样，呜呜呜，我们就是舍不得你。”
“小姐，你好狠的心，莫非是找到了更好的暗卫了？”
“……”
谢娇允无奈笑了，现在他们都出现在这了，虽然是谢薇带来的，但怎么说也都算不上是暗卫了。
以及，抛弃是什么东西？找到更好的又是什么意思？搞得她喜新厌旧一样。
“罢了。”她抬眼，平静道：“睡客栈吧，明天跟着小薇，一起去军营练练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