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庭的视力很好， 他站在树上，看到小少爷倔强地用衣袖擦拭着泪水，心终是一软。
“靠！老子欠你的。”
他暗自骂了一句，就利索地下了树，几乎是飞奔着跑了上去。
好在萧煜庭熟悉附近的路，很快就拦住了马车。
萧煜庭不是慕家的家仆，自然是不同意他上车，可是小少爷哭得上气不接上气，想着就是附近一个流浪儿，还是让萧煜庭也上了车。
慕怀瑾扑到了萧煜庭的怀里，抽泣了一会儿，没了声响。
萧煜庭一惊，赶忙去看他。
这才发现他是睡着了，手还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
萧煜庭默默地叹了口气，认栽了，日后就守着这小少爷吧。
慕怀瑾的新院子名为颐峰居，很是偏僻，几乎要到深山，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村庄。
那院子很小也很简陋，甚至说是破败，里面只有一个丫鬟，一个老妈子，和两个小厮。
那时候的萧煜庭对慕家并不了解，但也看出了那几个下人并不尊敬慕怀瑾。
看到紧紧握着自己手的慕怀瑾，萧煜庭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无比庆幸，有了被需要的感觉。
五岁的慕怀瑾很黏人，要和他一起睡觉，一起吃饭，甚至一起洗澡。
照顾他的丫鬟和老妈子，见有萧煜庭照料着慕怀瑾，心安理得的躲到一旁偷懒去了。
那两个小厮耐不住寂寞，不知道去哪里厮混了。
那三年里，慕怀瑾只有他。
萧煜庭回想了下，或许就是因为这点，他对慕怀瑾并不算好。
那时候的他脾气古怪，喜欢发火。
当他得知，慕怀瑾不记得他的时候，萧煜庭有一瞬间的失落，但更多的是庆幸。
这次和他相见，他是凌王萧煜庭，而不是流浪儿小齐。
宋祈年拿起酒坛，对着明月一敬，接着扬起头，灌了一大口，嘴角溢出，滑过喉结，流到了内衫里。
宋祈年抹了抹嘴，意犹未尽道： “这京城的酒太绵了，不够烈啊！”
见萧煜庭眉头紧蹙，宋祈年笑道：“王爷您就是想太多，搁话本里，您和王妃就是青梅竹马，凭着这情谊，王妃对您也不会抗拒。”
“青梅竹马？”
“嗯，你们可不就是青梅竹马。”
萧煜庭内心有些怅然，要是现在能回到十四年前，他肯定怎么宠着慕怀瑾都不够。
那时候的慕怀瑾有多乖巧，他就有多混蛋。
也就是慕怀瑾脾气好，换成其他的小孩，早就让他滚了。
宋祈年将身边的酒坛递过去：“我听苏然说，王妃对幼时的玩伴是有些印象的，若是您在他面前提提旧事，说不定他就慢慢想起来了。 ”
萧煜庭一只手端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出声道：“不行！”
“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
宋祈年看着他眼底的挣扎之意，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就算是杀伐果断的凌王殿下，遇到情感之事，也会变得优柔寡断。
要他看啊， 干脆就和慕怀瑾摊牌，反正现在已经成婚了，他又跑不掉，实在不行，就强了算了，反正拜了天地，天经地义。
何至于现在这样，怕这个又怕那个。
真是应了那句话：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
要是他的话，实在不行，就干脆换一个人，干嘛要守着他十几年，真真是没意思。
这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姑娘公子，还愁找不到？
萧煜庭轻轻推开房门，屋内一片昏暗，他走了过去。
正准备和衣躺在慕怀瑾的身边。
就听到温润的声音传来：“王爷，您去哪儿了？”
萧煜庭有些惊讶：“你还没睡吗？”
慕怀瑾轻轻嗯了一声，下床点上烛火。
“我以为您睡到别的房里了。”
“睡不着吗？”
萧煜庭坐到慕怀瑾的身边，两个人笼罩在豆大的光晕里，氛围莫名的和谐。
“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
慕怀瑾看向烛火：“一个少年。”
“但我看不清脸。”
萧煜庭歪头看向慕怀瑾：“少年？为什么会梦到他？”
慕怀瑾抬眸，看向萧煜庭：“五岁那年，我被父亲送到了庄子上，在那里我遇到了个很好的玩伴，但是因为一场大病，我不太记得他了。”
“我小舅舅说那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怀瑾情绪有些低落。
“那个人对你来说，重要吗？”
慕怀瑾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不知道。”
“王爷？”
“嗯？”
“听闻您年少时，在郊外的行宫住过一段时间？”
见萧煜庭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慕怀瑾连忙道：“怀瑾只是随口问问，王爷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
萧煜庭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你怕我生气吗？”
慕怀瑾抿了抿嘴，皇子弱冠成年后，才会出宫立院，萧煜庭当年不过十岁，先帝就因为忌讳，让他去郊外行宫暂住。
他和萧煜庭似乎同病相怜。
那段日子，想必凌王殿下也不想提起。
他问出这话，相当于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如果是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很生气，但对你，我很乐意。”
“这表示你开始在意我，想要了解我。”
慕怀瑾轻咳一声，萧煜庭的脸皮果然够厚。
“我曾在那里住过几年。”
皇陵在京城东北200多里的山上，而慕怀瑾所在清幽庭在京城西南方向，这两个地方相差甚远， 那时萧煜庭不过才十岁，怎么可能会和慕怀瑾在一起。
但慕怀瑾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曾离开过行宫？”
这话问的有些逾越了，先帝下旨让他守皇陵，怎么可能擅自离开。
萧煜庭眼皮微颤，他知道慕怀瑾在试探自己。
有一瞬间，他就想这么承认了。
他和慕怀瑾在一起待了三年，就在他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
父皇身边的金甲卫，找过来了。
原来当时他逃走后，太监宫女不敢禀报。
他们也是胆子大，找了个萧煜庭身形差不多的乞丐儿，成日待在房中。
就这样瞒天过海。
直到某日五皇子在附近打猎，来行宫歇脚，突然想起了他这个弟弟。
便来探望，这才发现了他不见了。
即便萧煜庭再不受待见，也是皇子。
先帝听闻这事，大怒。
派出金甲卫，命令他们务必要找到萧煜庭。
那天正是慕怀瑾的生日，萧煜庭早上给他下了碗面，里面窝了个荷包蛋。
小少爷吃的很开心。
吃完饭后，萧煜庭准备出门。
小少爷揪住他的衣角，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你又要去找杏花姐姐吗？”
十三岁的萧煜庭个头窜的很快，这时候的他开始对姑娘有了好奇。
小少爷喜欢安安静静地看书，他闲得无聊，就会去山脚下玩，那里村庄，有个和萧煜庭差不多大的姑娘，很讨男孩子喜欢。
可她谁都不理，就爱对着萧煜庭笑。
虽然他觉得笑的没有小少爷好看。
但这时候，总能收获周围人羡慕的眼光。
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有奇怪的好胜心。
“今日是我生日，小齐哥哥可以多陪陪怀瑾吗？”
萧煜庭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不是天天都陪你吗？你待会儿就要去看书了，我无聊的很，下山玩一会儿。”
慕怀瑾眉头皱了皱：“那你要早点回来。”
“知道了。”
萧煜庭摆了摆手。
他觉得今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差不多。
如果能重来一次，这天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陪慕怀瑾。
走到门口，他转过头去。
看到小少爷，和往常一样，站在槐花树下，朝他挥了挥手，露出小小的虎牙。
萧煜庭回过头，数了数手里的铜板。
这应该够给他买只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