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当黄昏过去，黑夜中的乌鸦便会醒来。 ――《乌鸦之歌》】
残阳落下，夜幕降临，天空像是一块逐渐染黑的绸布。城市的喧嚣声远去，月亮高挂，将月光洒进这一方闲置的仓库，照在每个人惨白的脸上。
“明美小姐，我很准时吧。”十亿元抢劫犯的主谋贝冢司无聊地叼着根烟，他看了眼被宫野明美带来的广田健三和三个大箱子，吹了声口哨，示意跟在他旁边的小弟接过那些装有钱币的箱子。
“想不到真的靠那群侦探，寻到了广田健三的踪影。”
他把玩着手里的霰弹枪，对着这位临时加入他们抢劫案的女子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果然没有看错，明美小姐是有大才之能的人。”
在抢劫案的前夕，宫野明美通过黑市介绍的途径加入了他们强盗团。
虽然加入的时间不长，但无论是抢劫十亿元运钞车的计谋，还是找到叛徒广田健三的手段，都足以让宫野明美成为他们强盗团的主心骨。
更不要说，宫野明美还主动提出了绑架雪野千百的主意。
‘那可是雪野家的人！一个人就能抵上抢劫一年的活了！’
只要干完这单，他们强盗团的悬赏金就能翻上五倍不止！
“贝冢先生，我加入这里就一个要求。”宫野明美把广田健三扔在地上，把手里的枪放下，朝贝冢司走去，“多给我分点钱就行。”
“那是自然。”贝冢把手里的烟递了一根给宫野明美，“明美小姐可是出了大力的。”
她和雪野千百、大庭叶藏很熟悉，正是因为熟悉，所以他们的绑架计划才会那么容易完成。
只要让宫野明美编造谎言，将雪野千百单独约出来，甚至不需要他们多做什么，就能将两位人质绑住。
而之后，宫野明美更是带领着他们光明正大地霸占了雪野千百名下的一栋别墅。
“雪野千百目前被绑在别墅里面，我们下的迷药很足，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至于这边的小仓库，不过是他们随意找到废旧处刑地点。
“狡兔三窟，贝冢先生，把广田健三带去别墅目标太大了。”
最后他和宫野明美敲定了这片施工未完的区域。
“本来昨天前就该和雪野家进行利益谈判，就是可惜了有人胆子太小，竟然敢当作叛徒。”
害得他们不得不立刻派人寻找广田健三。
贝冢司感慨着来到广田健三面前，狠狠地踹了对方一脚，拽着对方的头发将人拎起，“你不是很能跑吗？瞧瞧咱们的运钞车司机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真是可笑。”
“可笑？”广田健三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在贝冢司靠近他后，他猛地挣脱了小弟的束缚，“我敢回来肯定是有准备的。”
然后他看向了站在贝冢司身后的宫野明美，“贝冢老大，没人告诉你不要把后背交给别人吗？”
贝冢司被广田健三狠狠拉住，在想起身时突然感到后背一凉，后腰的位置被东西抵住，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在余光看清宫野明美的脸后，他顿时意识到了抵住他的是什么东西。
“明、明美小姐……咱们有话好好说。”然后他暗中骂了几句，把手里面的霰弹枪扔下，朝自己那群不机灵的小弟怒吼，“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点把枪放下。”
“明美小姐是想要这强盗团老大的位置吗？”贝冢司的额头上冒出细汗，“我、我马上给你！”
“你、不是，您是，您就是我们强盗团新一届的大姐头！”
局势逆转，广田健三终于站起身来，他看着这一边倒的局面，对宫野明美的心狠手辣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个女人，只会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而背叛所有人！’
若不是他先以一半的金钱做了交易，那他……
“广田先生，依照约定，贝冢司不会对你再下杀手了。”
‘可不嘛，贝冢司都要被你下杀手了。’
宫野明美把贝冢司往前一推，贝冢便毫无抵抗地软了腿，“现在，告诉我剩下五亿的地点。”
“我说我说，是在米花饭店的柜台71号――唔！”
广田健三刚说完，就被一枪从背后射穿，鲜血喷出，将跪在地上的贝冢司浇了满面。
视线染红，贝冢司瞳孔放大，里面满是恐惧，张大的嘴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整个人木愣在那里，僵硬地看向了宫野明美。
但宫野明美比他还要震惊――不是宫野明美开的枪。
“你、”贝冢司只说了一个音节，便和广田健三一样，被一枪毙命，喉管涌上血液，嘴巴里面是溢出的鲜血。
“啊！”尖叫声并没有持续过久，那些四散开的小弟们如同靶子，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子弹射穿，在枪声中被动消音。
鲜血，彻底将整个仓库铺满，只留下了站在原地，看着手指染上红色的宫野明美。
‘这种枪法，只有可能是琴酒！可是现在分明还不到约定的时间！’
周身的空气被恐惧所扭曲，带着血液的铁锈味，将宫野明美整个人侵蚀。
按照原来计划，在她获得十亿元后，琴酒才会来到这里。她会告诉琴酒雪野千百已经被绑到了别墅，并且拿着这十亿和琴酒进行谈判。
她分明已经算好了时间！
千百和叶藏关系要好，她给叶藏留下了线索，而那群跟在叶藏身边的侦探一定能顺着线索，发现被绑架的雪野千百。
‘别慌，要冷静，就算琴酒提前了又怎样。’宫野明美闻着弥漫开来的血腥味，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来维持自己的清醒，‘冷静点，琴酒还不知道雪野千百的地点。’
‘而且叶藏那么聪明，一定能提前发现不对劲，现在的时间已经足够警方前去救援――’
“喂，琴酒，你又把血搞得满地都是！”
仓库的大门外来了一位少年，他背着月光，语调中饱含着对琴酒的不满以及……亲近。
宫野明美颤抖着抬头看去，少年的声音很熟悉，说话的声音很熟悉，就连身上穿得衣服也很熟悉――像极了因为害怕她被追债人找上、所以收留了她一晚的……大庭叶藏。
‘可是大庭叶藏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宫野明美从未听过那位一向温柔体贴的叶藏老师这般孩子气的话语。
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
“明美小姐，晚上好。”太宰治跳过地面上的几滩血液，带着身上的黑色大衣如同乌鸦的翅膀一样，最后停留在了宫野明美的面前，更准确些，是停留在了宫野明美的眼中。
“哎呀，别那么震惊嘛。若是让明美小姐这般好看的人儿感到害怕，我也是会感到有些苦恼的。”
太宰治说着有些于心不忍地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表情是一惯大庭叶藏撒娇时会用到的。
每次看到时，宫野明美明知道是对方故意撒娇，却总会忍不住因为此而放宽对叶藏老师的交稿要求。
可这次，宫野明美只感觉到了头皮发麻的恐惧。那一直被她怜惜的鸢色眼睛里面，是满满的黑暗，似乎就连这地面的红色血液也成为黑夜的气息，让她无处可退。
“明美小姐在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应该和松田警官他们一起去解救千百才对呀～”
粘乎乎的语调拉地老长，没有懦弱作掩饰，太宰治那黑泥的本性暴露无疑。
月亮升起了，乌鸦醒来了。
“不得不说，明美小姐也是动了脑筋，甚至在试图欺骗琴酒。”太宰治就站在那里，幽深的目光几近将宫野明美整个人看穿，“哇，琴酒，你好惨呢――”
“连明美小姐都觉得你好欺负，你干脆去死算了！去、死、算、了！”
琴酒皱着眉头，把地上的如同障碍物的尸体踢开，一脚踩进血泊里面，溅起血花，“闭嘴，太宰。”
‘太宰？太宰治！’
宫野明美整个人的呼吸停住了，她看着面前的大庭叶藏，根本喘不过气来。心脏被悲伤填满，她已经忘了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恐惧，麻木地流着泪，连大脑也因为缺氧对世界逐渐模糊。
“明美小姐，呼吸，呼吸。”
在恍惚之中，她仿佛又听见了大庭叶藏担忧的话语，可旋即，好不容易流畅的呼吸又被遏制，硬生生被口水呛住。
“啪！”
宫野明美打掉了太宰治向她伸出的手，她知道那双手的手腕上缠绕着绷带，那还是她今早给叶藏老师缠上的。
宫野明美狠狠心，偏过头，不再看向大庭叶藏，只有手指上的钝痛证明她下了多大的力气。
“琴酒，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你也拿不到完整的十亿。”
宫野明美有枪，但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枪口对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庭叶藏，反而举着枪颤抖着指向了琴酒。
琴酒嘴角上扬的两个像素点顿时消失。
“广田健三和我带来的那些箱子里面根本没有剩下的五亿，我们早在一开始便将那五亿藏了起来！”
“是在出租屋内吧。那间看似退了房的出租屋，因为地面上全是空铝盒的缘故，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其实五亿元根本没有被拿走，而是被藏在了床底。”
仓库内没有灯光，太宰治低头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若我没有猜错，明美小姐应该还给了出租房子的老婆婆一笔钱，要求暂时不要将那间房出租出去吧。”
“哦，除了当时和你一起来的那些侦探除外。”
太宰治看着大脑突然空白的宫野明美，将她手里的枪拿走，“看来我猜对了。”
在手机“叮咚”一声后，他打开了手机，是来自苏格兰的消息，“琴酒，千百已经被苏格兰带回组织，十亿元也被波本拿到。”
说完，太宰治转身离开，“宫野明美已经没有用了，Gin，杀了吧。”
在最后的最后，宫野明美只看见了大庭叶藏越走越远的背影，月光照耀，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编号SJ―mZt118，宫野明美，已收入。信息录入中，建议优先保存意识。”
‘我这是，还没有死吗？’宫野明美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白茫茫一片中，青色的光芒环绕，点亮了一块巨大的logo，‘那是，诺亚方舟？’
然后，再次陷入黑暗。
【请安稳入睡，不要悲伤；请走入黑夜，等待天亮。悲伤消磨不掉你的眼泪，黑夜将无法夺走你的眼睛。在最后的终局到来之时，你会醒来，看清一切。 ――《告白遗书》】
……
宫野明美死去了。
波本原先并不知道，他的任务来得很急，没有任何情报，只听从了太宰先生的指令，像一个黄金矿工，前去挖了两处宝藏。
他之前倒是便听说了雪莉的姐姐宫野明美和琴酒谈判的事情，但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和宫野明美联系起来。
真正联系起来，是他和苏格兰交谈时，得知了苏格兰将昏迷中的雪野千百带进组织的事情后。
“你说雪野千百现在在组织里面？”
波本将装有十亿元的车辆停在组织内部，他挂断和苏格兰的通话，走得很急。但到了琴酒专用办公室后，他还没有敲门，琴酒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进来。”
刚杀完人的琴酒身上还带着煞气，房间里面传来硝烟的味道。
一把适合女士的瓦尔特ccp手枪随意地放在桌上，子弹壳掉落在地面，而墙壁上可以看到四五个弹孔。
而椅子上，还有两件黑色的大衣不分你我的随意搭在一起――‘一点也不像是琴酒的风格。’
波本走了进去，果然在琴酒这里看到了大庭叶藏。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眼角含泪，已经沉沉地睡去。
波本在琴酒说话前便知道自己潜伏去大庭叶藏身边的事情已经暴露，但没有等他开口把自己的理由说出，琴酒反而先开了口。
“波本，把叶藏带回去。”
波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表情，于是他点头后抱着大庭叶藏离开。
‘琴酒这是什么意思――’
琴酒眯起眼睛，什么意思都没有：波本？那个一头撞进大庭叶藏甜言蜜语的蠢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