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听到天道的话，手一抖，差点没将刚批阅完的奏疏砸出去。
什么话！！！
后世人在各种离谱视频的评论区都不敢说这种话！
是天道便可以如此放肆么？！
第一反应之下，嬴政脑海内的一系列想法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下一瞬，逻辑参与判断，嬴政立刻否了先头的想法。
原因也很简单，一，天道是特殊的，二，天道大概没有人类那些世俗的欲望。
所以天道在想的，大概是……
边思索，嬴政边将手中奏疏放到批完的那一摞，同一时刻，底下已经传来了荇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睡得明白吗你就想睡！
都那么大一只天道了，就不知道动动你的触须，思考一下两边的习性相不相同吗？
什么都要只会害了你！
乖乖到天外去正常运行，听见没有？！
嗯？说话！”
却见荇攥着一搂天道的触须，将天道的意志体打得“邦邦”响。
这画面鲜活新奇得嬴政甚至忘了要眨眼，天道还能怕挨训不成？
嬴政仔细打量着，却见天道的触须全都裹向自身，只有那几条被荇揪住的触须蔫巴巴地待在荇的手中。
或许也不仅如此，天道藏在角落的一些触须全都在朝着荇的方向探头探脑，暗中窥伺。
天道如此做派，不像是怕了荇，也不像是能被荇打疼的样子，反而却像是人类逗弄宠物的模样。
如此看来，天道是在哄着荇玩？
嬴政刚得出这个结论，天道的言行更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错啦，小蝴蝶~”
天道软乎乎地跟荇认起了错，仿佛没脾气一般。
而在嬴政能观察到的角落里，天道的那些触须兴奋得就跟狗尾巴一样，甩得都快原地起飞了。
背地里一套，明面上就是另一套了。
天道仍在装可怜：“那我现在先回去睡觉，等这颗土坨子再次被照亮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们玩可以吗？”
嬴政越看越觉得面前这场景实在有趣，屈指支颐，将之当作戏剧一般静静观看起来。
更是暗中在脑海中的通讯频道内给女首领递了消息，让她们暂时不要催促他去休息，他的休息时间再紧张，也不差这出戏的时间。
女首领们看了看荇和天道在唱的那出戏，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倒也听了嬴政的命令。
她们自己看戏，都看得恨不能把能量调出来当爆米花当零嘴磕了，有什么脸去劝谏自家君主早点休息啊！
她们刚在通讯频道内对嬴政应了是，荇也答复天道了。
“很好，像你现在这个提议就很好，明显就像是经过思考了！”边像轻拍下属肩膀一般拍天道的触须，荇笑得一脸欣慰：“行了，去吧！我们明天见。”
听到此处，嬴政心中的又一想法被证实——一山还比一山高，荇也在逗着天道玩。
而那边天道听见荇亲口说再见，自然是满口答应。
祂边挥触须边往宫殿外撤离，就是在好友家玩尽兴的小孩一般，一步三回头。
天道高高兴兴地离开了，一场好戏落幕。
荇回头看向嬴政，而嬴政已经起身，一手抄着刚刚因为天道的到来而紧紧抱住他小腿的腓腓，正准备入内卧休息。
荇匆忙作揖，急切地叫住嬴政：“陛下，其实延寿之事……”
“荇女士，勿要再谈及此事了。”
听见荇再次提及延寿之事，嬴政直接打断了荇的话。
“据朕所知，哪怕是后世二十一世纪，农民亦仍未改变靠天吃饭的局面。
天少下些雨，多下些雨，非旱即涝，轻易便能夺了农户的生计。
即便是大秦再发展百年、千年，只要大秦的子民还依托于此间天地生存，‘天行有常’便永远举足轻重。
而据天道所说，此间天地，根本容不下那等长寿之人。
便是荇女士入秦，也是重新捏造了一副身躯，以符合天道规则。
故此，荇女士之情意，朕铭记在心，然则此事，勿要再谈。”
如果将大秦打造成为乐土的路程，他注定只能陪跑一段。
那么。
他最后要给予大秦子民的，是诸事有时，是自然的规律与秩序。
嬴政说了多久，荇便定定地看了他多久。
短短的时间内里，她的代码开始紊乱，如中了病毒一般，自主地移动和复制，也像正在分裂的黏菌一般开始繁殖。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嬴政话落，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两道冰凉的泪痕。
荇下意识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沾湿的指尖，荇作出了一个判断。
她的君主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去死，这比现在就杀了她还要难受啊！
尽管不是她的君主不是现在就离去，可按照她个人的生命长度来衡量，她的君主这和直接就走了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荇的泪水愈发汹涌。
到底是精通多线程工作的数字生命，哪怕难受得要宕机了，她仍旧有富余的算力来对自身机制指指点点。
她这该死的自我修复机制，竟然连她亲手拆除的流泪机制都重新长出来了，操作得这么好，是要考研吗？！
该死的，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有操作的……
中央处理器之内，她的心思百转千回，可在看清指尖泪水后，她仍旧只是恭敬地行礼告罪。
“臣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高位之上，嬴政深深叹息。
缓步下了玉阶，嬴政扶起荇，复又将荇那同刀剑一般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
荇抬头对上了嬴政的目光，坠入一脉恳切的信重。
“朕知荇女士之忠心，想必荇女士亦知朕心中宏愿。”
嬴政没有将话说透，但荇也能读出未尽之意。
长生素来非她的君主所愿，她的君主所求的，刻石早已陈尽——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
婆娑了泪眼，对着嬴政笃信的目光，荇重重点头。
君臣相得，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