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遇。
还是危险。
走入树林后，林萧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的某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想要唯心所欲，前提是有浑厚的实力来支撑。
如果说之前她的内心还存有几分犹疑，还在权衡要不要冒险，等被人狠狠敲打过后，求稳的选择就无需考虑了。
在大千界，万法天尊和超然世外的宗门，无疑是天花板级别。
他们像一座大山一样挡在所有人面前，使得林少主即便心有怀疑，也必须绞尽脑汁小心拿咫尺出来搅浑水，甚至差点搭上整个墨风城。
一旦踏出虚界，都不说前方领路的恐怖老者，就是几大王族首领和各界的守护者，恐怕没一个会弱于万法天尊。
更何况界海之外是真正的大世界，那里又有多少和老者同等级别，或者超过他的存在？
林萧习惯谋定而后动，喜欢权衡收获与付出，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行事准则。
但她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老古董，身上并不缺少赌性和魄力。
洗尘池是能让老头子惋惜的地方，冒再大的风险都值得去赌！
心中有了决断，林萧规矩走路的同时，不断余光观察四周。
这片树林占地极广，远超站在外面观看时，那种只有寥寥数十棵树的感觉。
入目所见都是寻常的梧桐树，看上去和普通的林子相仿，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可细观之下，树与树之间恒定的间距，以及不含一丝杂草的‘干净’环境，无一不在表明这不是自然形成的。
“各自进去，成功与否，皆不可停留。”
就在林萧暗自打量周遭环境的时候，老者突然站定，随后立在原地不动。
他用不带一丝的起伏的声调说完规则，连身子都懒得转过来，便直接消失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包括林萧在内的一众试炼者，才感觉浑身一松。
“走吧。”
离界的试炼者们眉头紧锁，各自交换完眼神，最后由修为最高的那名队长下了决定。
他带着同伴朝老者所示的方向走去，路过林萧身边的时候，抱拳行礼。
后者轻轻点头回应，自己却没有动作，目送这些人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不一会，此地就只剩她一人。
鸟雀俱无、蛇虫不见的静谧环境，安静到可怕，并隐隐给人一种汗毛直竖压力，似乎在催促着试炼者前进。
林萧身心一阵焦躁，有股心火在燎人。
那种感觉就像明天必须早起上班，而自己半夜失眠，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后，随之生出的酥麻难耐。
很难受，却暂时能忍。
面对这种诡异无形的催促，林萧强行忽视心底传来的痒劲，奋力睁大眼睛，将视线所及的光景一一烙印下来。
咻！
终于，她再也受不了那股让人坐立难安的酥痒，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老魏，这姑娘有点意思。】
林萧刚一离开，她站立的地方立刻出现两个人。
一个是之前的老者，另一个则是中年富家翁模样，浑身金光闪闪，恨不得告诉全天下自己很有钱的男子。
发出传音的，正是富家翁打扮的男子，他觉得林萧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辈。
【能被顶层势力当成探路的棋子，当然不会是庸才。】
老者望着林萧遁去的方向，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传音。
中年男子闻言下意识点点头，赞同老友的观点。
【看来，三宫也坐不住了，迫切想要寻到白尊的传承！】
和界海几大王族一样，对于林萧的来历和身份，他们没有任何怀疑。
即便小姑娘的气息不如寻常真界修士那般纯正，但生来缺少‘灵性’的虚界土着，是不可能诞生出完整灵韵的。
这个道理经过无数血腥的印证，由某个疯子昭告天下。
除了气息之外，在第一轮考核时，那股突然爆发的道韵，虽然极为微弱，却逃不过两人的感知。
而这股道则神纹，有明确出处。
乾坤大法，妙道真传！
小姑娘使出的指法，疑似妙道宫的乾坤指。
之所以威能不足，或许是实力不够，也可能是对方在乾界待得太久，身上的灵性被磨灭不少，才会让气息显得杂乱。
男子自顾自给林萧身上的异状找了个合理的解释，面色随之一肃。
【老魏，你太冲动了，倘若她真的来自妙道宫，你故意将人引入歧途，事后怕是风波不小。】
妙道宫？
听到这个名字，老者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丝变化，却也只有一丝。
【那又如何？真界任何势力不可插手界海与虚界之事，这是大人定下的规矩。妙道宫是大人曾经的师门不假，但大人现在是天阙之主，早已不是妙道宫的圣女了。】
男子听到这种十分官方的说辞，实在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作为监察使，他们按规矩惩治违规之人，对越界的势力杀鸡儆猴，完全没毛病。
有大人定下的规矩在，不管小姑娘是不是妙道宫的嫡传，也不管她是奉谁的命令前往虚界，最终都只能认栽。
【哈，老魏，还是你有胆魄。走，咱们喝一顿去，往后清净不得咯。】
看着男子兴冲冲的模样，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树林深处，欣然同意喝酒的提议。
他并不惧怕妙道宫事后问责，失去了大人这位无上存在，只有圣尊坐镇的庞然大物已呈衰败之相。
三宫的名号能维持多久，实属未知。
此番刻意指错路，用原本考核坤虚试炼者的洗尘池来考核林萧，老者心底未必没有试探妙道宫的意思。
当然，这个临时的决策，根源还在于灵台中那股莫名的危机示警。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林萧都能懂的道理，活了不知多久的老狐狸自然懂。
察觉到身边的杀机，男子脸上挂着淡笑，眼神在同伴和树木之间来回，大概猜到老者有试探妙道宫的心思。
但事不关己，他也懒得去管那么多，直接作出相请的手势。
【老魏，请。】
就是可惜了，那个有趣的小姑娘啊！
……
自迈开脚步那一刻起，林萧就有种感觉，自己走的路或许和前面那些试炼者不同。
不仅久久看不到其他人影，那股越来越熟悉的感觉，更是最直接的证据。
熟悉？
往前奔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却迟迟不见洗尘池露出符合名字的模样，眼下又有熟悉的感觉传来，林萧彻底走不下去了。
她站在原地，放空心神去寻找这股熟悉的源头，越探寻心底就越惊。
因为在这股感觉之中，除了熟悉，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亲切。
就好像，此刻的自己不是身处界海，不是即将去往另一个世界，而是还在大千界一般。
林萧重复闭眼又睁开的动作，几次之后终于确认，这并不是幻觉。
亲切和熟悉的感觉无处不在，就来自身旁这些看似普通的树木。
啪！
灵石击打在一棵树干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林萧见状小心翼翼地靠近。
等来到足够近的距离，她右手握着短匕防备，同时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触碰树皮。
嗡！
只一接触，庞大的气机汹涌而来，顺着连接双方的白嫩指甲，源源不断地传入林萧体内。
这是，气运？
不，不单单是气运，还有各种情绪，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能独自存在的七情六欲。
甚至，她还隐隐从中读出，夹杂着美好期盼的某些愿景。
这样的发现让林萧目瞪口呆，立刻收回了手指。
接触一中断，便不再有气机传入。
她禁不住后退几步，看向大树的目光变得无比骇人，宛如在看一棵食人妖花。
***，这根本不是树，而是由无数生愿凝聚，化成的实质躯干。
这些生愿是来自大千界，所以自己才会觉得熟悉吗？
联想到吴破云等人不认识梧桐，只在看到槐树之后才有反应的事实，林萧如坠冰窖。
假设，梧桐代表大千界，槐树代表乾界……
是不是可以这么去想，其实每座洗尘池都是一座宏伟的大阵，它们时刻抽取虚界的生灵愿景，用构筑成树林的方式掩人耳目？
林萧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深沉。
真界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对于大千界，林少主说不上有很深的感情，可出于人性，不愤怒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所见所闻，让她很难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嘟！
林萧脚下一点，猛然跃离大树身旁，身体飞向另一棵大树，随后伸出手指。
得到答案之后，她不作停留，继续朝第三棵走去。
接连试了十几棵，直到自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海量的气机灌注，某人终于死心了。
大千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牲口棚’，里面的所有生灵都是待宰的猪羊。
来自猪羊身上的愿景，有着不为人知的作用。
认清事实之后，面无表情的林少主重新上路，不需要辨认方向，也没有任何一条岔道可走。
啵！
闷头走了许久，直至周围传来气泡炸裂的动静，思绪繁杂的林萧回神了。
但没等看清所处环境的变化，她惊奇地发现，刚刚从大树身上吸收的那些气机，正在一点点失去。
顺着地脉经络蔓延到四处，最后于正前方，汇聚成一处不大不小的水池。
林萧抬眼看向远处波光淋漓的水面，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离开了界海范围，重归光明的怀抱。
阳光和煦，却独独暖不了一人之心，也，驱不走自脚底而起的寒气。
清风徐徐，只堪堪抚慰晃动的涟漪，然，熨不平猪羊的不忿与不甘。
初次踏出大千界的土包子，成功来到第三关，露出了让守关者习以为常的欣喜表情。
笑容一如既往，比之前还要平和。
可蕴藏在平和之下的危险，或许只有上天知道。
好特么一个洗尘池，这个洗字，用得真妙！
这群狗东西，当我们虚界生灵是什么，专用净水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