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这件事也该提上日程,朱媺娖把自己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揉搓。
说实话,对于生育这件事她还有点儿害怕,可能也是因为历史上的自己就是怀胎五月郁郁而终。这件事始终是她内心的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跟别的皇帝比,她倒有个不算优势的优势,不怕自己怀不上,也不担心孩子不是自己的,即使怀不上那也是李定国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可这不代表她想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自古生育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大难题,就明朝皇室里面因为难产而死的就不少,比如懿文太子妃常氏,她生下自己的次子朱允熥第二日就过世,这才导致吕氏的上位,自己所生的明明是朱标的嫡子,却没办法得继大统。
就是生下来夭折率也不低,自己爹娘生的也只活了一半,搞不好还会如皇伯天启一样颗粒无收,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消耗自己理政的精力。
正是在这种极其矛盾的心理中,在李定国的努力、自己的配合,没做什么聊胜于无、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避孕措施,回京第三个月她的月事就不来了。
那时候正是炎炎夏日,北京城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换季导致的胃口问题,再加上她的月事一直不准,她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坤兴二年的中秋都过去了,她的月事还是迟迟不来,她也发现她的身体经常莫名疲惫、打瞌睡。最初她还以为是秋乏,可月事迟迟不来这件事,让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自己可能……
古代中医也是正常大夫,没能耐像电视剧里一样,隔着个帘子看都不看患者一眼,手一碰就能号出脉来,更不可能跟小说里一样,连是男是女都手拿把掐,b超都没那么准,大夫也是要“望闻问切”的。
朱媺娖的专属妇科大夫傅青主询问朱媺娖近日是否发胖、饮食如何?经期是否规律,同房时间之类,朱媺娖都一一答了。
傅青主把手指往朱媺娖手腕上一凑,沉吟道:“确实是滑脉,有七八成准了。”
不要以为滑脉就是喜脉,滑脉常见于痰湿、食积、实热、青壮年以及孕妇,不代表所有滑脉就是怀孕。
即使还有那二三成的可能,可作为母体的朱媺娖有预感,自己是真的怀了。她将手指微搭在小腹上,面上露出母性的光辉。
可很快,这份母性就被极深极深的担忧笼罩。
这里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虽然现在连指甲大小都没有,可它依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朱媺娖轻轻地将手覆于自己那尚未凸起的小腹之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生命,她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恐惧和担忧。
可短时间内还不能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朱媺娖先让左右封口,尤其是傅青主。天下未靖,皇帝的妻妾怀孕和皇帝怀孕不是一个概念,只要怀了,无论孩子怎么样,朱媺娖都是要在鬼门关里走一遭。
接着朱媺娖还是要做好安排,为自己,也为这个孩子的安排。
托孤的安排。
朱媺娖对自己的身体安全很在意,在知道自己可能怀孕这个消息以后,直接就疏远了李定国,莫挨老娘,同时宣召孙可望和沐天波入京。
李定国还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怎么莫名其妙冷了自己,自己也没做什么呀?此时他并没有把宣召孙可望沐天波和朱媺娖疏远自己联系起来。
孙可望很重要,但在托孤这件事上孙可望只是一个添头,她实际上想要召见的是沐天波。
如果自己想要托孤,这里面最可靠的也最有资历的就是沐天波,国公之身、太祖养子之后,史书上铁板钉钉的大忠臣,有身份有地位,而且还知兵,不是纸上谈兵式的玩玩,和西营关系也不错。
至于什么“王莽谦恭未篡时”,朱媺娖表示人都死了谁管那么多,而且她还不一定会死呢,她娘生了五个不也好好的吗?
就在朱媺娖左右的提心吊胆中,傅青主的夜夜翻医书的头秃中,时间就像傅青主头上的头发,嗖的一声就从他的指尖落下,挥挥洒洒,再无踪迹。
一转眼傅青主已经能够确定朱媺娖确确实实是怀孕了,朱媺娖淡定地看着黑眼圈和大熊猫差不多大的傅青主,皇帝生孩子还是让他紧张,转身召来了孩子亲爹,告知他这个好消息。
“你这都看了半个时辰了。”朱媺娖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无奈地闭着眼睛在床榻上靠着养神。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白皙的脸上,更衬得她面容姣好,宛如仙子下凡一般。
而李定国则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那尚未显怀的小腹,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期待。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要透过那层薄薄的肚皮看到里面正在成长的小生命。
对于李定国来说,他并不缺少子嗣。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可哪个孩子都不如眼前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家伙却让他格外期待、格外珍视。
李定国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随着朱媺娖的一呼一吸而上下起伏,他的脸上满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之色,就好像在看着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似乎生怕自己稍微大声一点都会惊扰到朱媺娖肚子里那个正在安静沉睡的小宝贝:“这不一样。”
嗯,这确实不一样,皇帝生的和自己妻妾生的怎么可能一样,尤其是这还是朱媺娖的头生子。一想到这江山万里日后可能会归属于自己的骨血,李定国他就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轻飘飘地看了浑身激动的李定国一眼,朱媺娖就又闭上眼睛,算算日子孙可望和沐天波也该到了:“等孙可望和沐天波来了你出面去迎接。”
“是。”李定国毫不在意,依然紧紧盯着朱媺娖的小腹,只想着京师哪个庙求子灵验,自己好去拜一拜、求一求,祈祷一定要母子平安。
一转眼太阳都快落山了,可李定国还赖在这里不想走,直到朱媺娖忍无可忍把他赶出去。
“那明天臣再来看陛下。”李定国边走边笑出声说,他着实欢喜。
“你赶紧走。”朱媺娖一股无名火起,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心火难耐。
忍耐,忍耐。
看着李定国的背影,朱媺娖目无焦距地看着空气,过了许久,宫殿中才传来极轻微的一句叹息:“我希望你是个女孩……”
等朱媺娖的身孕满了三个半月,小腹都开始显怀的时候,孙可望和沐天波才千里迢迢从大明朝的西南来到大明朝的东北。
李定国春风得意地在城外迎接他们:“黔国公、大哥。”
“二弟。”
“晋阳郡王。”
看着意气风发地李定国,孙可望深深的嫉妒了,年轻就是好啊,长得帅就是好啊,他都是郡王了自己还只是一个侯爷。
而沐天波则淡定许多,微笑着向李定国拱手行礼。
“哎哎哎,哪里用得着黔国公。”李定国连忙扶起沐天波,用左手揽着他,再右手拽着孙可望:“赶紧收拾收拾进宫吧,陛下都等你们等急了。”
“啊?真的吗?”
李定国说的不错,朱媺娖确实是等急了,当晚就在宫中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这两位。
目前朱媺娖怀孕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她身着一身宽松的道袍,就如同招待家人一样招待他们二位,还特意叫来了李定国和刘文秀作陪。
现在朱媺娖走得还是节俭风,宴席之中未见多少豪奢之物,只是吩咐下面特意做一些陕西、云南的饭食来,以免这两位吃不惯。
上首朱媺娖面前的宴席上多为清淡佳肴,以荤油炒的新鲜蔬菜为主,一是傅青主不让朱媺娖多吃,怕胎大难产,二是可能是怀孕后激素的变化,朱媺娖最近有些上火,宴席上有数的几道荤腥也不过是性凉的烤鸭和鸭汤罢了。
朱媺娖用勺子略略舀起鸭汤,喝了一口鲜香扑鼻的火腿炖鸭汤,就将勺子搭在碗中。
“一别数载,两位倒是风采依旧。”朱媺娖看向下面的两位,孙可望还是那副彪悍的样子,倒是沐天波,比从前显得文质一些,也不知道还练不练他的流星锤。
“得赖陛下洪福,正是听闻陛下克复中原、还于旧都,臣方精神振作,须发皆黑,这都是陛下的恩德。”沐天波的官场水平明显比孙可望好,漂亮话也比孙可望会说,一时捧得朱媺娖掩袖低笑。
“当真是难为沐世叔了。”朱媺娖还是一口一个世叔以示亲近,“这次世叔来,怕还有事情要麻烦世叔。”朱媺娖还没忘记正事,只是这托孤之事还是要等送走孙可望以后再做安排。
“怎么能说麻烦呢?这都是陛下的恩典。”沐天波回应道。
朱媺娖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麻烦沐天波,转而把话头转移到孙可望身上:“平东侯许久不见了。”
“臣在。”孙可望连忙拱手出拜。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朱媺娖摆摆手,含情脉脉地看向李定国,李定国也回了朱媺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两个人在那里眉目传情、旁若无人,倒是让下面还不太习惯朱媺娖作风的孙可望、沐天波颇为惊讶。
朱媺娖的笑容愈发甜美动人:“不知平东侯对如今安南的局势有何想法?”
说到安南的局势孙可望就滔滔不绝起来,他自认为就安南不过土鸡瓦狗一般,天兵一至,定当望风而逃。
现在安南国内还在搞南北战争,打得是精疲力竭,要知道安南的乱世已经一百多年了,南阮北郑的大格局已定,南阮北郑都泄气了,在郑柞和阮福濒那一代,被清朝插手调停下实现持久的和平,然后和平使人腐朽,最后又被农民起义暴打……
当然,这些都和朱媺娖没有关系,她所担心的是万一他们矛头倒转在战争中促和谐,一致对外呢?自己这不是白白便宜了安南吗?这可是赔本生意。
朱媺娖提醒他:“别忘了太宗时期的教训,安南易降而复叛。”
她身体往后一靠,侍女在她腰部放上一个软垫,她就靠在那里娓娓道来:“我一直觉得太宗若是如黔国公一般允许英国公世镇安南,或许就没有宣庙时候弃地的事情了,不知道平东侯对安南可有信心?”
“臣自然有信心。”孙可望信誓旦旦的说,可朱媺娖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如今辽地不平。”她强调道。
“朕废除三饷,欲重建辽东堡垒,且中原百废俱兴,光是免各地的赋税就免了好几年,朕无意把太多的力气用在安南上。平东侯欲征安南,能用者不过云贵两省的财力物力,若平东侯有把握,那朕就加平东侯定南将军印,若平安南,就同黔国公例一般,世镇之,以免其降而复叛。”
孙可望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朱媺娖知道事关重大,见孙可望脸上的犹豫之色,很是贴心地说:“平东侯有所疑虑也是正常,天色已晚,还是先用膳吧,今日是朕给两位接风洗尘,还请两位稍用。”
“不敢不敢。”他们连忙回应道,接下来朱媺娖就跟拉家常一样和这几位闲聊,可能是孕期嗜睡,没过多久朱媺娖就感觉一阵疲惫和困意,她打了一个哈欠:“朕有些乏了,几位用完之后就各自出宫吧。”
她抬起手来,示意李定国来扶自己。李定国赶忙放下筷子握住朱媺娖的手,牵着朱媺娖往后殿去了。
“你觉得你大哥会答应吗?”朱媺娖昏昏欲睡,但不忘和李定国讨论。
“大抵会吧。”李定国也心有疑虑,不确定孙可望的选择,毕竟人心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东西。
正如历史上孙可望悍然挑起内战,再跑路去当清朝的“义王”一样,反正,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