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市区，刘老爷子所在的医院里，常务副院长赵长斌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皱眉思索着什么。
按理说，身为中原省顶级医院的二把手，值得赵长斌皱眉的事已经不多了。
但此刻，赵长斌确实很苦恼，一方面来自京城方面的压力确实不好应付。
另一方面，自己多次暗查刘家老爷子的病情，一旦被刘家发现，那后果着自己也同样难以承受。
刀尖上跳舞的刺激谁懂啊。
谁让自己做事不干净被人家捏住了把柄呢，要怪也只能怪着自己。
不，还有那个该死的范诚，装什么伟光正嘛！
老子把钱送到他面前都不愿意帮忙，不然自己何至于这么为难？
眼下京城那边催着自己探听详细病情。
可是刘老爷子的档案都算是单独存储的，除了陈实有查阅修改的权限外，也就只有陈实那个小助手范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接近了。
结果那死小子死活不开窍。
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只是让他帮忙关注陈实的科研动向和研究成果。
那小子就给我义正严辞的回绝了。
说什么道德底线，说什么呢不会背叛恩师。
草！
道德底线值几个钱？
不就是价钱没给够么？
也就是老子现在急需你的帮忙，不然就你一个小小的助手，还不是轻松拿捏！
结果害得自己只能通过陈实调用医疗仪器、提用各种药物，这些表面的动作，来简单判断刘老头的病情。
昨天陈实那货疯了一样查验各种刘老头用过的设备，看样子刘老头病情有变啊！
所以自己才给钱涌那个死胖子发了那么一条信息。
结果被那边一顿臭骂。
说什么“病情有变”到底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特么的就算你们不是医生也该有点常识吧？
癌症晚期的病人啊！癌细胞扩散全身了好不好！从陈实的用药记录来看，已经放弃治疗了好不好！
居然会怀疑病情向好发展！
还特么严令自己务必探查到准确信息！
我探查你个姥姥！
真想立即给他们回信。
没救了，准备后事吧，哎不对，准备参加老头葬礼吧。
不知道大家族之间流不流行随礼？随多少合适？
但是一想到京城那边通天的手段，郑长斌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笃笃笃”
正当郑长斌脸色阴沉的胡思乱想之时，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进来。”
郑长斌赶忙收起愁容，正襟危坐的端起架子。
“郑院长，您找我？”
门外的范诚推开一条门缝，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这才推门走进郑长斌的办公室。
“哦，小范啊！快来快来，坐坐坐！”
有求于人的郑长斌赶紧起身，一边热络的招呼范诚在沙发上落座，一边忙不迭的帮他沏了一杯热茶。
“前两天啊，我一个学生，给带了一罐好茶叶，我一老头能喝出什么滋味来，你尝尝，要是觉得可口，就带回去慢慢喝！”
范诚眼见赵长斌格外殷勤的态度，心知对方绝对又要旧事重提，心中颇为不耐，但还是起身接过了那杯热茶。
“快趁热尝尝，知道你忙，不然我用专门的茶具给你沏一壶，咱俩边品边聊。你老师那可没有这么好的茶吧？”
赵长斌一边热切跟范诚客套着，一边自然的陪坐到他身边，笑眯眯的等着范诚的品评。
根本没心思喝茶的范诚，只得在赵长斌灼热的目光中无奈的啜饮了一小口。
果然入口醇厚，满口回香，韵味悠长。
“确实是好茶，托郑院长的福啊，不然小子哪里喝到如此好茶，老师一心扑在科研和工作上，倒确实没时间品茗闲聊。”
范诚放下茶杯，顺水推舟恭维了赵长斌一句，但是听他拉踩自己老师，还是忍不住不软不硬的刺了对方一句。
老狐狸一般的赵长斌哪里听不出年轻人的话外之音，却面不改色，丝毫不以为意的笑道：
“那是啊，像陈主任这种不忘初心的医者真是越来越难找了，我这一把老骨头，除了刚入行的时候还在业务上有点进取之心，后来转了行政管理岗，真是越来越没有那个心气了。”
范诚一句话出口就有点后悔了，无论如何对方都是自己师生二人的顶头上司，要是因为自己一时快意惹恼对方，着实不值当。
但见赵长斌居然丝毫不以为忤，心下着实佩服对方脸皮的同时，也越发的不耐了。
“赵院长找我来有什么吩咐么？要是没啥安排，我手里还有点急事要办，就不陪赵院长喝茶了。”
赵长斌一把按住起身要走的范诚，又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虚掩着的办公室大门，反而自己起身边往门边踱步，边向范诚说道：
“哎？！你看你，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不是？你赵叔我啊一见你这种青年才俊就喜欢多啰嗦几句，跟你们这些小伙子沟通啊，好像我这把老骨头也年轻了不少。”
走到门边的赵长斌一边保持微笑，一边警惕的扫了一眼门外，见四下无人，轻轻的将大门合上，回头继续笑对范诚的同时，不易察觉的落下反锁。
范诚察觉到气氛不对，起身惊疑的向赵长斌质问道：
“院长这什么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范诚还没重要到需要您这么私下里交代什么事吧？”
“你看，又急！”
赵长斌见对方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赶紧一边朝他摆手安抚，一边快步小跑回到范诚身边。
脸上挂满和善的笑意，轻拍对方肩膀，安抚着示意对方稍安勿躁，仿佛范诚的长辈一般，推心置腹的说道：
“有些事情哪能众目睽睽之下明着说嘛！年轻人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啊！”
范诚皱着眉头坐回沙发，警惕的盯着赵长斌的一举一动。
“我记得你是跟着老陈一起从京城过来的吧？”
赵长斌并不在意范诚的态度，仍旧是满脸和蔼可亲的笑容道：
“老陈他是中原人，回这边来算是衣锦还乡了，但是小范你好像不是中原这边的吧？”
也不等范诚回应，赵长斌继续说道：
“哎，你老师也是，丝毫不为你考虑考虑，堂堂京城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就算是在京城的三甲也能有份不错的前途，偏偏跟着你老师蹉跎了这么久。我这局外人看着都不忍心了。”
其实范诚既然下定决心跟来，又哪里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但见对方又提到自己老师，心下愈发警惕。
老东西上次让自己帮忙打听老师的研究方向和成果，还好自己果断回绝了，这特么又来？
虽然学术圈里，大佬们互相刺探实属常见。
但是这老头都已经专职行政了，还这么关心老师的情况，到底意欲何为？
好像还挺下本呢？上次说是要给自己升职加薪来着，这次又要耍鬼把戏？
如此想着，范诚不动声色的点了下自己的智能手环，还好自己老早就设置的一键启动录音功能。
“刚好，京城那边的三甲医院有个副高的缺，我托了一堆关系，千辛万苦可算是帮你争取来了。”
赵长斌见对方警惕之色不降反增，赶紧继续加码：
“而且，我跟京城那边一个大家族推荐了你，到了京城直接就聘任你为家族医疗顾问，房子车子户口都能给你一站式解决！”
“年轻人可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哦！”
歪日！真下本啊！
京城的副高职称只有排队的可能，怎么可能会有空缺之说？
还附带京城的房子车子？
饶是范诚心志坚定，也还是忍不住心中微动，感慨对方出手之阔绰。
老师最近研究什么了？能让外界这么感兴趣？就算是涉及诺奖级别的项目也未必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吧？
何况要真有那么大项目，身为老师最贴身的助手，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啊！
范诚猛然想到昨天老师刻意隐藏的文件。
但那玩意好像是某个病人的病例来着？
赵长斌见范诚沉吟不语，似有意动，赶紧趁热打铁。
“当然，这么优厚条件肯定还是要付出一点点代价的嘛！”
依旧笑容满面的赵长斌，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递向面前的范诚。
“嗨，其实也很简单，你老师的研究方向呢，触碰到了一些敏感的领域。外界有些机构呢，对这个深感兴趣！”
范诚警惕之色更甚，赵长斌见状赶紧继续说道：
“当然啦，我知道你是有底线，而且顾及师生情分嘛，我们并不需要你从中破坏你老师的研究成果，甚至不需要你盗取...拿取什么具体的科研数据，只需要你稍微稍微注意下他的动向......”
“比如他最近在干什么啦...研究哪些药物啦...在治疗方面有什么心得啦....或者...”
一副老狐狸摸样的赵长斌，突然眼神犀利。
“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特殊病人？”
果然！
听到这里的范诚忍不住目光一闪，戏肉还是落在那份神秘的病例上。
毕竟研究方向什么的在学术界几乎是公开透明的，这么点信息怎么可能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看来还是老师负责的某位病人，让外界给盯上了呀。
范诚不易察觉的把自己的手环向赵长斌靠近了点。
一直关注着范诚表情的赵长斌敏锐的注意到了对方的神色变化，看来这小子确实知道点什么！
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不少。
“怎么样？不算违反你心中的底线吧？年轻人嘛，还是要趁着年轻多挑战挑战自己！别给自设置那么多条条框框！勇敢的突破，说不定栏杆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呢？”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更精彩我不确定，但是栏杆外面一般是悬崖。”
看着赵长斌恶心的笑脸，原本还想虚与委蛇看能不能套点有用的信息的范诚突然就兴趣缺缺了。
即便真有什么大阴谋，这种货色又能参与多少核心事情呢？
“郑院长说的话我不太明白，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这么好的茶，小子实在难以受用，您自己留着慢慢品吧。”
说罢也不等赵长斌挽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拧开门锁就离开了这间豪华的办公室。
赵长斌愕然看着本来似乎有些意动的范诚，突然就翻了脸。
一时间难以理解，难道价码还不够高么？
职位，房子，车子，户口，要不是实在没有对方想要的信息，恐怕自己都忍不住缴枪了！
这混小子居然不为所动？你装的什么劲啊！
在赵长斌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买不动的人，只有还没开到位的价码。
可是现在怎么办，一想到那家族酷烈的手段，赵长斌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特么的这些大家族也都是脑瘫！花这么大代价打听一个癌症病人什么时候死？！
你特么着急随礼是吧！
不过吐槽归吐槽，为了保住自己现有的一切还是得苦逼的继续想办法啊......
赵长斌望着范诚远去的背影，只得铁青着脸，继续皱眉思索。
逐渐远离了赵长斌办公室的范诚，低头瞅了瞅自己手环上长达好几分钟的录音，不由得窃喜，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特工的天赋呢。
一边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一边喜滋滋的朝自己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老师，不忙吧？来来来，给你听个好东西。”
忙了一上午刚顾上吃口饭的陈实，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爱徒风风火火的闯进办公室，又满脸猥琐的笑着，反锁上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干嘛？你又吃到什么惊天大瓜了？”
陈实往嘴里塞着饭菜，含糊不清的向自己这个不太着调的助手问道。
“大瓜？！还真是大瓜，不过在这次您可是身在瓜中而不自知啊！”
范诚满脸得意的调侃着自己老师，又故作痛心的邀功道：
“您知道我为了您，放弃什么嘛？我以后买房结婚您可不能不管我哈！”
陈实饶有兴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这个耍宝的学生：
“怎么？又有谁跟你打听我的事了？要我说价钱合适，你就应承下来，想知道啥你可以直接问我嘛，只要不是什么太机密的事，就当咱爷俩赚外快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诚不欺我，要不然范诚这不着调的性格怎么来的呢。
“嗨，您听。”
范诚也早就习惯了自己满嘴跑火车的老师，神色得意的点开手环的播放键：
“滋啦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一阵杂音从范诚那高档手环里传了出来，两人面面相觑的等了一会，陈实一脸无所谓的扒拉着饭调侃：
“搞那么大阵仗就让我听这个呀？”
......
赵长斌阴沉着脸，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范诚风风火火的走进陈实的办公室监控画面。
面无表情的瞅了一眼角落里的一盆绿植。
还好，谁家领导办公室还没个防窃听装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