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芙凌晨三点多就爬起来了，和蔡桂花一起烙饼，煮鸡蛋，不敢做带馅儿的，怕吃不好闹肚子。
洛野起床之后，先背了两段政治，然后把要用的文具都检查一遍，装进书包里。
这几天，姜芙没少在他耳边嘀咕。
什么考试之前要看看钢笔漏不漏墨水啦，书包别让其他考生碰啦，如果有人借东西要一律回绝啦，遇到状态不对的人赶紧离远一点啦，越说越玄乎。
听得洛野忍不住发笑，觉得她实在太过阴谋论。
倒是蔡桂花凑上来：“我老儿子说得对，姑爷，你想想，这高考都停十年啦，多少人的大学梦都碎了！你学得好，总有学不好的，可不就眼气？防人之心不可无！”
洛野对老丈母娘一向恭敬，当即就收敛了笑容，连声说是。
寒风里，他斜挎着书包，手里还抱着一个滴流瓶子，里面装着热热的白糖水，和其他考生站在一起。
等了半天，李卫国急眼了：“咋还缺人？这是去考试，不是去逛街！”
一问才知道，昨天老唐家打起来了。
洛野自从在家复习，基本上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家门都很少出，自然不知道别人家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唐抗美。
唐抗美扯下围巾，小声跟洛野和另外两个知青解释：“我昨晚回去的时候，已经打完了，说是我大哥给一个女知青塞了两个二合面窝头，叫我大嫂抓了个正着，说他俩眉来眼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扯上唐丹丹两口子，反正闹得挺难看。我没问，洗洗睡了。”
大家一听，基本上也就都懂了。
在唐家学习的知青，可没有把口粮拿过去。
唐老大把自己家的粮食给女知青，那还不把他老婆给气死了？
二合面窝头啊，苞米面里放面粉的，所以叫二合面，那是顶顶好的东西了。
大队里还有的是人家吃红薯窝窝！
正说着，唐丹丹夫妻和一个女知青一起过来了。
李卫国再次清点人数：“全了，出发！”
大家赶紧上了拖拉机，一路突突突地去了公社中学。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昨晚那件事的影响，唐丹丹的眼底有着明显的乌青，整个人也有点没精打采。
她丈夫萧恒波用身体为唐丹丹挡着冷风，他瘦高个，国字脸，浓眉大眼，只是脸色同样不好，哪怕对着同为唐家人的唐抗美也没个好态度。
“切，神经，我是没借他两口子资料，还是没借他两口子笔记啊？拉个脸给谁看呢！”
唐抗美小声嘟囔一句。
她虽然和唐丹丹从小斗到大，但高考是大事，既然她都把资料和笔记借给外人了，没道理不给自家人用。
所以，唐抗美问心无愧。
她最多就是自己一个人跑去老姜家复习了，没带别人。
问题是那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啊！
喝了一肚子风，闻了一鼻子机油味，众人总算到了考场。
公社中学的墙上挂着“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横幅，从1966年到1977年，一共13届考生齐聚在此。
洛野看了一眼时间，先去了一趟厕所。
等他出来，也就可以进考场了。
找到自己的位置，洛野打开书包，先检查一遍文具和准考证。
确定无误，他摘了手套，开始搓搓手心，活动活动手指。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哎呀，我的笔尖咋折了？昨天还好好的啊……完了，我就带了一根钢笔！”
洛野的动作一顿，想起姜芙的叮嘱。
很快，监考老师进来，铃声响起。
洛野先检查试卷，再审题，最后才开始动笔。
不知道是他准备得比较充分，还是第一年恢复高考，题目不是很难。
等洛野再抬起头，监考老师已经开始收卷了。
“不许再写了啊，到时间了！”
老师严厉地说道。
洛野注意到，自己斜前方的一个男考生忽然用手猛砸自己的头，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喊：“啊啊啊……”
他心下猛地一沉。
突然，那男考生一下子站了起来，两手飞快地扯碎了桌上的试卷！
所有人包括监考老师都愣住。
洛野二话不说，拿起自己的试卷就躲到旁边。
下一秒，发疯的男考生又一把抓起旁边一个女考生的试卷，“唰唰”两下，也给撕了！
“啊！我的卷子！”
女考生也尖叫起来。
好在，立即有巡逻的民兵冲进教室，制服男考生。
大家松了一口气，监考老师赶紧把其余的试卷都收到了讲台上。
“怪不得门口有民兵驻守，手里有枪，一开始我还纳闷儿，心说至于嘛，结果还真的至于！”
交完试卷，考生们依次往外走。
坐在洛野旁边的一个考生心有余悸地说道，洛野点点头：“是啊。”
要不是还没考完，他真想马上回家，用力亲一口姜芙。
他老婆真是神了啊！
与此同时，姜家的院子里，姜芙也和三个女儿说起高考。
“第一科应该差不多了。”
姜芙看了一眼天色，她没有手表，只能大概估计。
洛清清握着一把缺了口的破菜刀剁鸡食，咄咄，咄咄，很有韵律。
“爹能考上大学。”
她忽然开口，然后继续剁。
和姜芙一起择菜的洛潇潇也没头没脑地忽然来了一句：“爹不闹肚子。”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洛沫沫听不懂什么叫高考，她娘刚才捡了一块小石头，洗干净了给她玩，她现在一边晒太阳，一边偷偷把小石头捏成一手粉粉。
嘿嘿，真好玩。
整个公社只有零星几个考生考了英语，英语不是必考科目，只有那些准备报考英语相关专业的才会考它。
考完之后，四人学习小组在考场外简单地碰了一下头。
除了唐抗美，其他三人都是考理科的。
唐抗美最没有把握的就是数学，回家的路上，她试着和洛野对了几道拿不准的题，居然发现自己对的多，错的少。
“这大学不会真的叫我考上了吧！”
她喃喃自语。
大家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每天起早贪黑，点灯熬油地学习，连吃饭的时候手里都要拿着书看，谁不是奔着考上大学啊！
总算考完了，不管考好，考坏，大家肩上的包袱都卸了下来，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模样儿。
萧恒波却板着脸，一言不发，肚子里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奇怪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