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又不完全是。我们刚刚祭拜的是铃兰墓园，是我们尤加利自己建造的一处墓园。那里面的无名碑不多，但都是我们国家英雄的墓冢。”
说到这里，段志鸿稍稍顿了一下，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刚开始时，我们没有建造铃兰墓园的想法。铃兰墓园和这个祭拜都是妙仪姐来尤加利后才加上的。”
林辞遇用余光看了看吴兆，吴兆早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了:“妙仪姐？她怎么了吗？”
“她结过婚，她的丈夫是一位英雄。那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们穿梭在枪林弹雨里，他们用身体分隔开了黑白两界。妙仪姐的面部受过伤，那是因为她的丈夫不慎暴露了。”
“那些畜生想逼迫她的丈夫，所以丧心病狂地开了个直播，放火烧了妙仪姐的家。楼下的居民搭救了一把，妙仪姐才捡了条命回来。但是她的丈夫就不那么幸运了……”
林辞遇一怔，不自觉抬头看了眼大巴的二层。他犹豫再三，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
“妙仪姐的丈夫……”
段志鸿看着林辞遇，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被注射了清醒药剂，活生生被折磨了几十个小时。就算是最后，那些畜生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林辞遇微微一怔，回头看向那个墓园的方向。可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旁边的段志鸿还在轻声讲着那件悲惨的事，林辞遇的耳朵却有了些嗡鸣声，什么都听不清。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耳朵，才听清了段志鸿说的每个重似千钧的字。
“那些英雄不是什么超人，他们也是肉体凡胎。我们总说他们守护着我们，但却从没有让那些话流过我们的内心。”
“因为害怕那些畜生报复，伤害那些英雄的家人。所以那些英雄牺牲后，不能立碑，他们的家人也不能祭拜。所以我们就在这座山上建了这个铃兰墓园，建了这么多的无名碑。”
“其实有很多英雄被我们国家接回了国。当时那群畜生被全歼后，我们也想将他们接回国。可是国家派人在那里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他们的一块骨头……”
段志鸿说到这里就顿住了话头，可是周围那些新居民没一个人催他。半晌后，林辞遇才哽咽着开口。
“那他们……”
林辞遇刚刚问完就后悔了，他们最后怎么了，那还用猜吗？铃兰墓园的一切，还有段志鸿刚刚说的那些话，不是已经告诉自己答案了吗？
果然，段志鸿说出的话，印证了林辞遇的猜测：“小辞，你知道吗？那群畜生养了一群真正的，吃人肉，嚼人骨的畜牲……”
段志鸿说完这句话后，稍稍停顿了会儿。他微微闭上眼睛，平复了会儿自己的情绪。
“在那之后，妙仪姐的事被其他人完全淡忘了。国家虽然能派人保护妙仪姐，但是他们也没有能力完全去掉她脸上的烧伤。他们最后找到了一种治疗方法，可以淡化大部分疤痕，可是妙仪姐拒绝了……”
“妙仪姐是不想忘记他丈夫吧……”林辞遇垂眸，虽是猜测的话语，但是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段志鸿点了点头，低低“嗯”了声。
“刚开始我们的确是打算和普通祭拜一样，摆贡、烧纸、大哭。不过若涵拒绝了，她说如果和普通祭拜一样的话，那还不如干脆不祭拜。”
“为什么这么说？”
“铃兰墓园里有一部分石碑已经刻了碑文，你注意到了吗？”
林辞遇一愣，旋即肯定地点了点头。段志鸿注意到林辞遇的动作后，引导着询问道：“那你还记得那些英雄的生平吗？”
“生平？”林辞遇疑惑地喃喃了一句。
段志鸿看着他微微垂着头思考，也没打扰他。他用余光打量着周围侧头倾听着的人，那些人也是一脸疑惑。
没过多久，林辞遇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道：“他们……他们之中大部分的年纪都不大？”
段志鸿听到林辞遇的回答，露出了一抹笑。他点了点头，肯定了林辞遇的回答：“没错，他们最小的18岁就已经牺牲了，年长的也因为一身伤，落了个半辈子的疼痛……”
他将目光放到前面的唐若涵身上，唐若涵自从出了铃兰墓园便一直沉默着：“所以若涵让我们带着糖去，她说，他们有的人还只是孩子。而且他们的日子都太苦了，吃些甜的才比较好……”
“至于大哭……我们觉得他们一辈子抛头颅，洒热血，就为了我们的和平生活。还是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微笑比较好……”
段志鸿说完后，看着周围一圈沉默的人，轻轻笑了声。他抬手揉了揉林辞遇的头发，林辞遇也没有躲，或许是让段志鸿刚刚的话怔到了。
“行了，先别想了。闭着眼睛好好休息一会儿，大巴还要十几分钟才能驶入主路，我们离目的地还远着呢。”
段志鸿说完后也不管林辞遇几人的反应，直接往下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他对时间的把握还是比较准的，十四分钟后，这辆大巴果然驶入了主路。林辞遇看着主路两侧佝偻着背脊，形状麻木的行人，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段志鸿坐在林辞遇旁边，林辞遇刚刚有了动作，段志鸿就发现了。他睁开眼睛，顺着林辞遇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段志鸿稍稍坐起来了些，拍了拍林辞遇的肩：“怎么了？”
林辞遇回头看了段志鸿一眼，指着车窗外的行人，有些艰难地道：“他们……”
段志鸿皱着眉看了会儿那些行人，又环视了一圈大巴上不同人的反应，心里已经明了了。
“他们没什么事，这里的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林辞遇反驳了这么一字，突然顿住了话头。
林辞遇突然想了起来，这儿的人好像……还真的一直都是这样……他们麻木地忙活着自己的事，但是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