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门之后，于越就只是简单的坐在椅子里，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沉默不语，保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
“跟他分了”这四个字说出来时，他才像是被拽回了思绪，睫毛翁动了下。
“原因是什么？”长时间没说话，于越的嗓音有点滞塞。
于德怀咬牙缓冲了好久，才问出了那句对于他来说相当残忍的话：“你，是不是欠他的钱？”
于越的手指蜷了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开口：“是。”
是欠代珩的钱。不仅欠他的钱，还欠他的情。
想纯粹的开始这段感情，不想掺杂金钱的往来，一直有在存钱想还给他，可赚钱太慢了，怎么都还不清。
可确实是欠他的。
于德怀心如刀绞，整颗心都开始抽痛起来，已经认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从金钱交易开始：“你别管我了……我不治也没关系，你好好的就行，把钱还给他，你恢复正常好不好？”
偏执的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要给他治病才引起的，如果不治了，是不是就能好起来。
以前那么多年都好好的，他想不到于越会喜欢男生的原因。
原因就在这里。
因为穿了女装，因为欠了别人的钱，产生了纠缠，才害得他心理变得不健康。这个逻辑归根结底的原因就在他身上。
于德怀无力的摇了摇头，绝望又痛苦：“那些钱爸爸不要了，不治了，咱们回家，还像以前那样，像以前那样正常的不好吗？”
“我很正常。”于越垂下的眼睫动了动，抬眼看过去，喉咙里尝到了一片苦涩：“我是欠他的钱，可我不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
也许刚开始是因为内疚，因为这个债主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欠他好多。所以同意跟他试试。
可答应和他谈恋爱这件事，他是认真的，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因素，就只是纯粹的因为，那个人是代珩。
“那你是为了什么呀？”于德怀的情绪有些失控：“知道你这样是在自毁前程吗，你知道你错的有多离谱！”
于越嘴唇翁动了下：“什么是对的？”
他抬头看过去，喃喃道：“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不够吗？我只能一辈子吃苦？一辈子活在沼泽里，这是你想看到的吗？爸。”
一辈子吃苦。
一辈子活在沼泽里。
于德怀的心脏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闷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全身，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是他的错，让他的儿子吃了那么多的苦。
可眼看着生活都要好起来了，为什么……
于德怀不说话了，沉默的淌着泪，好半晌，嘴唇抖了下，声音低了下来：“可这会影响到你以后的前程啊，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吗？”
“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你以后……”
“我不在乎。”于越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声音很轻：“活着都已经不容易了，为什么要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于德怀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颓疲，没法接受，那么优秀的儿子，竟然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
那条路真的不好走……
说不定要赌上他后半辈子的人生。
“可我在乎！”这一切因他而起，于德怀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苍白着嘴唇自说自话：“让我眼睁睁看你走到这条不归路，我不如死了更好……”
病房里没有其他的声音。
整个病房都被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安静到落针可闻。
于越眼神失焦，平静的点头：“那你带我一起，我们一起死。”
真的有点累了，累到他已经没法再说出任何掩饰的话。
于德怀一怔。
“我曾经，也有很多时候不想活了。”
于越看着他，说话的速度很慢：“累得想死。”
“我还欠了很多钱，怎么还都还不完。”
于德怀内心一片怔然，一时没能说出话来，眼泪模糊的视线里，这才仔细看了看他过于清瘦的儿子。
长大了，有多久没有仔细的看过他了。
这么单薄的肩膀，是怎么扛下这么多年的。
他当然知道于越有多辛苦，这个家几乎都是他在撑。
可他从来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于德怀嘴唇颤抖了两下，没能说出话。
于越靠在椅子里，平时挺拔的背脊都弯了几分，嗓音轻不可闻：“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爸。”
“你说的话我当然会听。”
护士长说了不要刺激他，可是他不想撒谎。
“除了这个。”
于越眼睛有些涨热：“……我不想分。”
“我有在好好学习，好好还钱，检察官我会去考，还不够吗？还要我怎么样呢？”
压抑的太久了。
有些东西就再也控制不住。
心脏破开一个口子之后，那些负能量顷刻间就将他淹没。
于越的喉咙哽的有些发疼，连呼吸都像是带着钝痛：“我已经过得很痛苦了，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他习惯性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不想说，觉得没必要。
苦点累点没关系，挨打也没关系，穿女装也没关系。他唯一的亲人好好活着就行。
他不想这辈子都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只是不想说。
不代表他真的无所谓。
真的好累啊。
“生活已经很苦了，我只是，想尝尝糖的味道。有错吗？”
有错吗？当然没错。
说到底是他这个父亲当的不够称职，让他的生活里全是苦。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于德怀低头不语，每呼吸一下，都好像是有刀片在割他的喉咙，痛到浑身都麻木。
室内陷入长长的沉默。
良久后，他才挫败的开了口，喉咙摩擦的发疼，眼泪决了堤：“是爸对不起你……忽略了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觉得这样开心，那就……”
剩下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于德怀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已经不太想再撑下去了：“把钱拿去还给他吧，别欠别人的，爸不治了。”
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就这么死了也好。
于越靠在椅子里，呼吸晦涩，连手指都是疼的。
一句不治了，就足够让他无能为力。
他辛辛苦苦做的那些事，好像是个笑话。
在这件事上，两人的还是不能达成共识。
只能双双沉默着僵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进来查房，才打破这压抑的气氛。
于德怀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声音还嘶哑着：“你回去吧。这里太窄了，没地方睡。”
“明天生日……爸也没法陪你过，你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