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悄然而至。自卡莫那场惨烈的激战过去,无论是安条克的坦克雷德,还是围攻的黎波里的雷蒙德,都各自陷入泥沼,无暇他顾。战火反复碾压的卡莫,竟迎来了罕见的几个月喘息。山谷的风带着花香掠过残破的城墙,廊檐下的麻雀重新筑巢,流民搭起新的草棚,河港里漂着晒网的渔船——一切似乎都在暗自复原。
赛琳娜住在阿里维德庄园外山坡下的一处平房。那房子掩映在橄榄林与石榴树之间,青灰色瓦顶下,紫藤密布的墙面在阳光下泛出梦幻的光。她并非被逐出庄园,而是主动搬离了权力的中心——如今她的名字在议事厅里已不再被提起。那昔日令卡莫噤声的沙陀少主之母,如今成了可以被遗忘的人。李锦云不再派人保护她,甚至连监视都懒得,只命阿黛尔守着她的儿子李椋,让那被名分囚禁的少主,永远留在自己视线之内。赛琳娜对此不辩不抗,只将侍女海伦留在庄园照看孩子,自己远远地看着那一片山坡,像在凝视一个被锁在光里的梦。
清晨露气未干,草叶闪烁着细碎的银光。击剑练习结束后,赛琳娜的剑尖仍带着温热的汗气。陪练的侍卫长奥利索利亚收剑行礼,退到一旁。她坐在石桌边,接过海伦早先泡好的红茶。茶色清亮,她举杯轻饮,苦香在舌尖弥漫。阳光洒在她的肩上,肌肤泛着柔和的金光。风吹动她鬓边的一缕发丝,她懒懒地抬手拨开,神情安静而空茫——那是一种失势后的平和,像一面风干的旗帜,仍在风中保持着形状,却不再猎猎作响。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那是被比奥兰特强行带回卡莫的罗斯佣兵首领——瓦西丽萨。此刻,她正与斯拉斯贝娃在院旁说笑。两人都身着宽大的亚麻衬衫,腰间束着皮带,脚上沾满了泥,像是刚从训练场回来。
“听说,那位自称‘光影’的隐骑士,上周在托尔托萨城外又出现了,这次是把一个抛妻弃子的诺曼骑士——”瓦西丽萨顿了顿,脸上露出坏笑,“——给做掉了!”
“杀了?”斯拉斯贝娃睁大眼问。
“不,是骟了!”瓦西丽萨咧嘴一笑,顺势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惹得对方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若你当年在诺夫哥罗德也这般挥剑,”斯拉斯贝娃笑得直不起腰,用罗斯语打趣道,“神父的账本上早就要给你记一笔‘重罪’了!”
两人的笑声清脆而高昂,在午后的院落间回荡,穿透了阳光与微风,带来一丝异乡的暖意。她们同为罗斯人,同出留里克之后,如今却并肩立于这遥远的黎凡特——那份流亡者间的共鸣,使她们的笑声带着某种命定的亲近。从北方雪原到黑海渔村,从寒风到椰枣,她们的话题如风掠云端,散落成一首碎裂的乡愁之歌,夹杂着外人听不懂的俚语与笑骂。
赛琳娜听着那笑声,目光微滞,嘴角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她轻轻放下茶杯,阳光折进她的睫毛,透过鼻尖的呼吸,连叹息都被照得温柔而透明。此刻,卡莫的春天静好如画,而这静好,也像一层薄冰,脆弱得让人不敢轻踏。院外山路蜿蜒通向城门,几辆载满麦秆与石灰的马车缓缓而过。风里混着铁与泥的气息。赛琳娜静静听着风声,唇角泛起一丝淡笑,想起仍在庄园照料李椋的海伦——那个被命运困在血脉与权力中的孩子。赛琳娜已不怨,不问,不求,只在疲倦中变得柔软,她将茶杯轻轻放在膝上,低声自语:“春天真是个虚伪的季节。”
就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而近,穿过橄榄林与石榴树的缝隙,惊起无数麻雀。尘土被春风卷起,在阳光里翻滚成一道浅灰色的旋涡。片刻后,一个沙陀小伙子策马疾驰而至,马背的皮鞍上溅满泥点,马鬃被汗水粘成一缕缕,鼻息粗重如鼓。他勒缰未稳,几乎是跳下马,踉跄着奔到赛琳娜的院门前,推开半掩的木门,探头张望。那一瞬,空气中仍残留着马的腥汗味与干土的热气,突兀地闯入原本宁静的院落。
往日的宫廷主管玛莲娜,此时已成了庄园外院的管家。她正抱着一捧腌肉走出石阶,盐粒在阳光下闪着白光,滴下几滴咸汁,沾湿了她的裙角。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腌肉,擦了擦手,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皱眉问道:“你找谁?有什么事?”
“赛琳娜夫人,就住在这里?”那沙陀小伙气息未定,嗓音里还带着风尘与急切。
“对,就是这里。”玛莲娜警惕地打量他,语气急促,“快说,有什么事?”
“请您通报一下,我有要事需要面见夫人!”小伙子一边说,一边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巾,目光在屋内游移。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瓦西丽萨识趣地与斯拉斯贝娃对视一眼,轻声道:“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她拎起放在石凳上的剑,顺势向山坡外走去。那股轻巧的北地笑意,仿佛被春风一瞬吹散,留下几缕飘摇的寂静。
“让他进来吧。”赛琳娜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沙陀小伙闻声抬头,见那妇人正坐在阳光下的石桌边,披着一件浅色披巾,神情安然。那一刻,他的神色显出一丝迟疑——这看起来更像个地主家的女主人,而非昔日威震沙场的女统帅。然而,当他看见一旁侍立的奥利索利亚,那冷峻的神情与腰间的佩剑,立刻让他意识到自己并未走错。
“夫人,我从莫尔渔村赶来,是努拉丁大叔的手下。”他连忙拱手行礼,“今天清晨,热那亚海军的船只在港湾强行靠岸,卸下一支来自欧洲的军队,大约七八百人!”
赛琳娜眉头微挑,语气沉静:“七八百人?也想偷袭?”她目光落在小伙那双被风刮得通红的眼上,声音如刀锋般冷静,“不过,这种军情,你该直接去庄园,找祖尔菲亚大人,而不是来找我。”
“我们已经有人去通报军情了,”沙陀小伙急忙解释,“可是这件事……和您有关。”他说到这里,吞咽了一口唾沫,压低声音:“那支欧洲军队似乎并非十字军。他们的女首领一上岸,就让人到处打听您的消息。”
院子一瞬间陷入静默。连树上的紫藤花瓣都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被这句话惊动。
赛琳娜的指尖轻轻一顿,茶杯中残余的红茶泛出一圈微漾的涟漪。她的思绪如电光般飞转——欧洲来的军队?在黎凡特登陆?才七八百人?打听她的消息?她深吸一口气,眉间的疲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被唤醒的锋锐。
斯拉斯贝娃这时已折返回来,低声道:“公主,看来是陛下收到了您的信,派人来了。”
赛琳娜缓缓起身。阳光从她的披巾上滑落,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坚定。她转向奥利索利亚:“奥利索利亚,备马。”
……
山风呼啸,卷起岸边的芦苇与咸湿的海气。从卡莫一路南下不过半个时辰,赛琳娜率十余骑疾驰而至。马蹄溅起泥水与碎贝壳,沿途的渔民仓皇闪避,惊惧的目光在风尘中闪烁。远处,渔村上空升起缕缕浓烟,隐约传来金属的碰撞声与陌生的欧洲号令——一切的宁静在春日的阳光下骤然破碎。他们勒马停下。海面波光粼粼,反射着碎金般的光斑。码头与渔棚之间,一支异族军队正被重重包围——鹈鹕营的黑底白纹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李耀松的部队已成扇形列阵,数百名沙陀骑士与弓手沿海堤排开,弓弦绷紧,箭头寒光闪烁。对岸的欧洲人则以盾墙为阵,整齐却疲惫,身上还带着盐渍与海气,显然是方才登陆的远行之军。
赛琳娜眯起眼,目光如刃,拨马上前。风掠起她的披风,也卷起鬓边几缕松散的发丝,阳光在她的额前投下一抹冷亮的光。
李耀松立刻迎上,神情警惕,双手下意识拦住她的缰绳,“夫人,前面是一支来历不明的欧洲军队,您最好别过去。”
奥利索利亚踏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克制:“李大人,请你让一让。”
李耀松却仍旧挡在马前,眼神紧绷,语气压低:“夫人,您有祖尔菲亚大人的手谕吗?……您别为难我。”
赛琳娜的眼神霎时冷下,如霜如锋。“让开。”她吐出两个字,语调清脆、威严,震得马儿长嘶一声,铁蹄重踏在泥地上,溅起一片冷光似的水珠。
李耀松的唇角微抖,却依旧挺立原地,寸步不退。春风掠过战旗,旗影翻腾,空气中弥漫着火药与海盐的气息。
这时,对面阵列里忽然传来一个女声——高昂、清亮,带着欧洲贵族特有的抑扬顿挫:“我们是奉神圣里面皇帝的旨意前来投效赛琳娜公主的,你们这样对我们实在太无理,你们派去通报的人还没带回公主的指令吗?!”
众人齐齐转头。阳光正从云隙间倾泻下来,照在那名女军官的身上。她骑在一匹灰白的高头战马上,银光闪烁的盔甲几乎晃人眼目,胸甲上雕刻着古老的双尾狮纹章——阿尔帕德王族的象征。她摘下头盔,金红色的发丝从钢环间倾泻而出,被海风卷起,在阳光下宛如燃烧的铜焰。那张面庞刚毅分明,鼻梁高挺,眼神锐利而骄傲,眉目间流露出典型的匈牙利血统的英气——那种生来属于草原与战马的傲然。她的皮肤带着健康的麦色,颈间悬着一枚银质圣母吊坠,上面刻着阿尔帕德家族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烁如火。
斯拉斯贝娃怔立片刻,随即失声惊呼:“博格拉尔卡·冯·埃尔欣根夫人!”那声音里,既有意外,也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酸楚。
女骑士哈哈一笑,声如金铁相击:“斯拉斯贝娃!你果然在这里!你还好吗?早就听说,你那位皇后姑姑把你丢给了赛琳娜公主!可你如今,怎么打扮的像个农妇?”
斯拉斯贝娃又惊又喜,扬声问道:“博格拉尔卡!你不是还在埃尔欣根男爵的庄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博格拉尔卡翻身下马,银甲碰撞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她挺直腰背,像是在迎风宣布某种命运的反叛,“请叫我——阿尔帕德·伊尔迪科·博格拉尔卡!”她高声说道,声音掷地有声,语调里混合着自嘲与骄傲,“我来这里,是为了彻底摆脱那个混蛋康拉德·冯·埃尔欣根!我早就离开那座鬼地方,回到了宫里。”她的嗓音洪亮,带着酒与风的味道,言语之间透着匈牙利贵妇特有的桀骜真率。“我想离婚,可教会不许;我又没钱去收买那群披着圣袍的伪君子。”她冷笑一声,眉梢微扬,“就在那时,陛下收到了赛琳娜公主的求援信。或许是上主的玩笑,或许是怜悯——陛下怜我受困,便命我组织这支队伍,带着八百余人,前来投效你们。”博格拉尔卡微微张开双臂,海风鼓起她的披风,银甲在阳光下闪出刺目的光芒。“既是赐福,也是放逐——但我宁可在这片陌生的海岸为命运一战,也不愿在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的阴影下腐烂!”
赛琳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微微侧头,低声问道:“她是谁?”
斯拉斯贝娃轻轻叹息,俯身答道:“她算是您的表姐——阿尔帕德·博格拉尔卡。匈牙利前国王阿尔帕德·所罗门与您的姑姑尤蒂丝公主的养女,而血缘上则出自匈牙利王室旁支。她原本也是匈牙利的公主,可国王所罗门被废后,她便随您的姑姑流亡到您父亲的帝国宫廷。后来您姑姑改嫁波兰公爵瓦迪斯瓦夫,博格拉尔卡就被留在了您父亲的宫中寄养。”
斯拉斯贝娃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陛下对博格拉尔卡一向颇为赏识——就在您被接回宫的前一年,替她定下婚事,嫁给施瓦本的埃尔欣根男爵康拉德·冯·埃尔欣根。那地方出产铁矿,原以为是个稳妥的归宿。”她话锋一转,唇角浮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可惜那男人嗜酒成性,懒惰无能,还传出一些……不太光彩的传闻:据说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夜夜与一个男宠同榻而眠……”
“我明白了。”赛琳娜的神情恢复平静,目光却深沉下来,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讽意——那是一种夹杂着怜悯与感慨的冷笑。
此时,对面的博格拉尔卡隔着两军阵列,再次高声呼道:“你就是赛琳娜吗?我是你的表姐,博格拉尔卡!你不是这片土地的女主人吗?可他们似乎——并不听命于你?”她的声音穿透海风,清晰而刺耳,带着几分挑衅,又隐约流露出那种旧贵族间特有的傲慢与熟悉的轻蔑。风卷起她的红发,银甲反光如刀,令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赛琳娜微微抿唇,侧头望向李耀松,声音平静,却每一个字都冷得像刀锋:“怎么?我见娘家来的亲戚,也要祖尔菲亚批准吗?”
李耀松的面色僵硬了几瞬,喉结滚动,最终沉声道:“……夫人,请。”他侧身退开一步,姿态谨慎而克制。
“你们,还不让开?”奥利索利亚冷声喝道,语气如鞭。
鹈鹕营的弓手们相互对视,指尖依旧搭在弓弦上,迟疑片刻,才缓缓松手。紧绷的空气随之一松,箭簇下垂,在阳光下泛着冷淡的光。
赛琳娜拨马上前。蹄声在石板路上回荡,沉稳而有节奏。风从海面吹来,卷起她的披风与鬓发,也掀动博格拉尔卡的红发与银甲。两人隔着短短数步,目光在风中交汇——一冷一烈,一静一动,仿佛来自两个世界的色彩,在浪声与光影中缓缓融合。
“您好,表姐。”赛琳娜下马行礼,微微弯腰,动作优雅而克制。她的语调温和,却带着那种久未在战场之外出现的宫廷从容——一丝旧日帝国的余韵在她的姿态中重新浮现。
“舅舅收到了你的信。”博格拉尔卡的神情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抹柔光,随即又恢复了那股久经军旅的英气。
“他派我来,带着这支八百二十人的队伍。”她顿了顿,语气渐低,“这或许是舅舅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以黑蜡封口的信件,双手奉上。蜡封上印着那只展翅的黑鹰,金线暗隐,权威而沉重。
“舅舅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低声说道,目光掠过海面,“而你那位太子兄弟——越发嚣张跋扈了。”
赛琳娜接过信,指尖微微发颤。蜡封上的纹章,是她熟悉的——那头展翅的黑鹰,象征着神圣罗马帝国的皇权。
海风卷起浪花,拍击在码头的石阶上,溅起细密的白沫。她沉默地凝视着信封良久,仿佛隔着千里,看见那位风烛残年的父亲,在帕德博恩宫的烛光下伏案书写。
赛琳娜缓缓揭开蜡封。信纸散发着熏蜡与檀木的气息,字迹刚劲而略带颤意——正是她父亲海因里希四世的手笔。
“我亲爱的孩子:
当我在帕德博恩的寝宫中展开你的信时,窗外的雪尚未化尽。炉火燃烧着湿木的气味,而你的字句,比炉火更炽热,也更令人心疼。
我看见你笔下那支破碎的军队,看见你在异乡仍以皇家的尊严支撑着那一片混乱与背叛。父亲既感到骄傲,又深深恐惧——因为我知道,那份孤独,是帝王之女的宿命。
我本想命你即刻返乡,回到法兰克尼亚的封地,在那片安静的土地上抚养你的孩子,继续你应得的平安生活。
然而我已老去,而太子——你的兄长——性情暴烈、野心过盛,亲情淡漠。若我百年之后,他登上皇座,我不敢保证,他还会以兄长之名容你存世。你是我与那位我最深爱的女子所留的血脉,是我良心最后的安慰。我不能让你回到那座可能吞噬你的宫廷。
因此,我作了另一种安排。我命你的表姐——阿尔帕德·伊尔迪科·博格拉尔卡——率领她的旧部前往黎凡特。她的命运同样坎坷。她所率的三百匈牙利旧军,是匈牙利国王所罗门的忠勇卫士们的子弟,如今流亡在帝国境内无所事事。我又命她在施瓦本与蒂罗尔召募五百义勇兵,合为八百二十人,以她为首,前往助你。
我希望你与博格拉尔卡相互扶持。你们都是在宫廷与战场夹缝中求生的女人——懂得失去,也懂得坚持。
若命运注定我们父女再无相见之日,那就让这支军队,成为我对你的最后问候。
孩子,若黎凡特的风依旧灼人,请记得佩戴我赠与你的圣母吊坠;若夜色无尽,请记得,你仍有一位父亲,在寒冷的帝国北方,为你祈祷。
——海因里希,罗马人的皇帝与法兰克人的王,你的父亲,于帕德博恩宫,主历1104年冬。”
信末的署名笔迹深重,墨色在纸上微微晕开。赛琳娜静静地看着,指尖的颤抖愈发明显。风掠过她的发梢,吹皱了信纸的边缘,也吹散了她眼中未落的泪光。
“李大人,”赛琳娜收起信件,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波澜渐渐平息,她的声音重新恢复了从容与威势,“我的援军,能否随我一同返回卡莫?”
李耀松神情一滞,双手抱拳,语气谨慎却不失恭敬:“夫人,请您稍安。属下已经派快骑赶回卡莫,将此地的情况禀报祖尔菲亚大人。”他微微垂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压得极低:“只要指令一到,属下自然立即放行。请您……再耐心对待片刻,放行的指令应该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