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无数可跻身京城二流纨绔的云二公子，第一次在不到十岁的娃娃手里吃了瘪，目瞪口呆。
半晌，他才连连摆手。
“实在是兄妹情意！”
顾毅但笑不语，垂眸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云文成一时间如坐针毡，几度想张嘴解释又憋了回去。
顾毅悠哉悠哉的又喝了口茶，才开了口，“二舅舅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爹没机会了解娘的所思所想了。”
云文成如蒙大赦，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曾出现的汗，感慨道，“果然我天生不爱和聪明人打交道是有道理的。”
顾毅没有再为难这个没比自己大几岁，却要叫一声舅舅的家伙，反而静下心来安心品茶。
只是一盏茶就算是小口小口的抿进口中，他还是没等到有人推门进来。
云文成扳回一筹，在茶杯的遮掩下得意的笑了。
云芷柔不是没有下楼，也并不是顾十报的信，只是无论顾毅在不在屋里，她都不会进屋。
云文成陪着小外甥正正经经的当个风雅人品了回茶，然后像一个靠谱的长辈一样送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对云文成来说，最开始的妹妹也好，后来的那个妹妹也好，都是他妹妹，他都会护着，只不过最开始的那个毕竟有从小到大的情谊。
至于他所处的这个锦绣河山到底是一本书还是一个故事，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他在意的人不多，有那家中几个就够了。
历史也好，话本也罢，外面的世道是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也好，还是波澜壮阔枭雄作乱也罢，其实他或者云家大约都不怎么在乎。
只是他那个本来身份尊贵不下皇族郡主的妹妹啊，落到了他们这个山鸡窝里，纵然山鸡打不过凤凰，可总也要为了她争一争。
他那个缺德的爹什么时候和那位姓萧的老东西勾搭上的，云文成根本不想知道，但肯定是在她那个‘新妹妹’来之后。
云文成回到屋子里，看着那盏已经凉了的茶，面无表情的将茶泼到了地上，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她想，难不成我云家就护不住她么？”
云芷柔睁眼的时候，闪过一丝恍惚，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她竟然在梦里梦见了小时候的原主。
那是一段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记忆，是年轻时候的云无端抱着她，站在桥边，给她指江对岸的一座山。
可分明原主三岁随着云家来京城之后就从未离开过，可梦里的那个原主分明看着有五六岁的样子了。
那座山也远没有她那日遥望时那样的郁郁葱葱，山顶犹见嶙峋山石。
可云芷柔在梦里还是一眼就看的出，那是金华城外的那座荒山，那座云芷柔只敢遥望却不敢登上的高山。
“所以，我到底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云芷柔呢喃着坐了起来，脸上却出现了惨败之相，心里生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猜想。
好在此次还是见到了百里宁宣，确认了顾南珍的安危，云芷柔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二。
外面守着的秦彻听到屋里的动静，问了一声，“夫人可要下去用饭？”
“不用，让小二送上楼就是，你也下去吃饭吧，不用守着了。”
秦彻得知了这个答案，对着走廊尽头楼梯口的人摇了摇头，走了过去和他一起下楼。
按亲戚来论，秦彻其实应该叫云芷柔一声表嫂，只是他此次出行领的是军令，再者，他到现在也没琢磨出他这个表嫂的深浅来。
云芷柔略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她手艺不行，想像春来几个梳那么好看的发髻是不行的，好在普通妇人的头发还是能梳好的。
小二来送完餐，顾十推开窗将一张纸条扔进了屋里。
云芷柔沉默的喝完了一碗粳米粥，才悠哉的捡起了那张纸条，嗤笑一声，用火折子点了扔进了水盆里。
皇家多疑，帝王寡恩，学什么孤高圣人，惹人耻笑。
赵宏掐着点上来敲响了房门，“夫人，是我。”
云芷柔开口让他进来，就看见赵宏脸上难掩的怒色。
“夫人，为什么要改道去庆阳？”
赵宏压低了声音，但是脸上的愤怒不是作假，一路走来都低眉顺眼的人第一次透露出身上战场里滚出来的气势。
“送枪，老夫人应该已经让人交代过你了。”
云芷柔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哪怕顾逸轩全心信任她，但是顾逸轩手底下的人，却不会纵容她这个女子轻易更改顾逸轩的计划。
赵宏一路走来敬她敬的是她的身份，这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但是有些事早就不是他或者云芷柔亦或是早就有所准备的顾逸轩决定的了。
“可侯爷早就说过...”
赵宏握紧了拳头，但是依然保持着恭敬，只是语调难免透露出几分不满。
“如果我告诉你，这杆枪送不到，他就会死呢？”
云芷柔轻声打断了赵宏的话，表情淡漠，却不容质疑。
“可粮食和草药送不到，祁连山根本就守不住！”
赵宏上前两步，对云芷柔怒目而视，像是一只濒死的狮子悲愤的望着他无法咬死的野兽，死死压抑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原以为侯爷终于遇到了一个懂他的人，结果却还是如此这般！
窗户被风吹的动了一下，云芷柔抬手倒了杯茶，轻笑了一声。
“君王重姓轻百姓，将士重兵轻社稷，果然是君臣相宜。”
“云氏！”
赵宏暴怒而起，杀意从眼中死死的定在云芷柔身上，外面的秦彻察觉不对直接闯了进来，两步按住了赵宏紧绷的肩膀。
“表嫂，慎言。”
秦彻第一次说出这个称呼，只是脸上的怒气比起赵宏只多不少。
云芷柔抬手敲了两下桌子，房梁上两个隐藏气息多时的人一跃而下，一个是赵宏再熟悉不过的顾十，另一个却已经杀机必现。
云芷柔看见了赵宏瞬间扩散的瞳孔，还有在秦彻身后那个被震惊的一脸空白的孩子。
云芷柔叹了口气，冲门口招了招手。
“进来说话，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