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境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动荡。
以往那些常常和小团子一起玩的鱼儿，此时因为受到惊吓到处横冲直撞。
浊水区，一只胆小的胖头鱼惊慌失措地朝小团子的方向冲了过来，眼见就要撞上结界。
千钧一发之际，小团子及时撤掉结界，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的一幕。
然而他却被胖头鱼带动的水流掀了一个跟头。
在海草丛中滚了几圈后，小团子被一双大手稳稳接住。
他好奇地脑袋后仰，看向手的主人，入眼的是一团几近透明的人影。
不确定地眨巴眨巴眼睛，小团子回过味来，突然“呀”了一声。
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奇怪的影子！
认出对方后，只见他小尾巴一甩，就从对方手中窜了出去。
恰好这时人影也放了手。
小团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着点戒备，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谁？”
影子并没有回答，而是向他靠近了点，伸手就要摸摸他的脑袋。
见状小团子慌忙捂住自己的头顶，警惕地躲开。
可看见对方失落地停在原地，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小团子犹豫了一会儿，又主动游了回去。
“只有阿父才可以摸颜儿的脑袋，但是……今天可以破例一次，呐，给你摸。”
说着，他放下手，把脑袋伸了过去。
影子愣了一下，温柔地抚上他的发丝，像是对待价值连城的珍宝。
小团子惬意地眯起眼，下意识地在那宽阔的掌心中蹭了蹭。
不知道为什么，影子给他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是人类吗？”
“为什么你和其他人长得不一样？”
“阿父不让人类来永恒之海，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抵是毛被顺舒服了，小团子对他的戒备少了几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然而影子却始终不语，小团子不解地看着他，然后小手摸上他的脖子。
好奇地问：“你不会说话？”
影子抓住他的手握在手中，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似要从那天真无邪的眸子里找到些什么。
小团子偏着脑袋，突然他灵机一动，挣脱影子的手，然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小海螺。
递给对方：“给你！”
“这个是传声海螺，按这里就可以发出声音。”
说罢还亲自演示了一遍。
影子学他碰了碰海螺的尾尖，海螺立即发出一阵低沉的音波。
传声海螺是人鱼族的一种通讯工具，可以用于危急时刻向同伴求救，一般成年人鱼都会给自己的幼崽佩戴这种海螺。
见影子一教就会，小团子欢快地摆动着尾巴。
影子宠溺地看着他，正高兴间，忽然他神情一肃，似有些痛苦。
几乎同时，海震再次袭来，这次比之前更加凶猛，震动的水波让远处的海域都“沸腾”了起来。
影子拉住小团子奋力往上一游，躲过了袭来的暗流。
不一会儿，一人一鱼浮出了水面。
小团子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动荡，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不远处的海面上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漩涡，小团子怔怔地看着漩涡，带上了哭腔：“阿父……红翘姐姐……”
欢喜散尽，只余恐慌。
回过神来的小团子再顾不上其他，一头就要扎进水里。
然而他刚一动作，就被一双大手拖住腋下，从水中抱了出来。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阿父！”
小团子用力挣扎，噙满泪珠的大眼睛旋即欲泣。
可下一秒，他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霎那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萦绕在他的鼻尖，慌乱的情绪竟神奇地平复了下来。
与此同时，无数零碎的画面，电光石火般在他的脑海中划过。
谁，是谁？
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安心……
小团子感觉自己像是沐浴在阳光中，温暖又踏实，在无比眷恋之下，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你是……”谁？
话还没说完，他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影子深深地看着怀中的睡脸，如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温柔地抚过他的眼角、眉梢、脸颊……
“殿下……”
这时从大殿的方向传来了红翘的声音。
待到红翘找来，却只见小团子一人躺在草地上。
影子再一次消失了，只余一声叹息随着微风轻轻飘荡。
——
两日后，极域。
“接下来，便交于诸位了。“
“放心吧，只要有我们在，定不会让裂缝波及永恒之眼。”
白衡收起权杖，过度的消耗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时一只红色的眼珠子扇动着翅膀游到了他的面前。
白衡摊开手掌，眼珠子乖乖地落到了他的掌心。
接着里面传来鬼方的声音：“人鱼蛋一切安好，外界尚未受到影响。”
白衡将眼珠子收入袖中，接着离开了极域。
须臾，大殿。
“听说众长老对裂缝的产生颇有疑虑？”
“嗯。”
“这次我倒觉得大家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提克斯那货还没死透，现在我们也无法确定入侵之物是敌是友，若是……”
鬼方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然而白衡对此却无比肯定：“不会有错。”
说话间，他的目光有些游离，思绪回到了前不久和冥修的谈话。
——
“你说的是无法抵抗这股力量，而不是无力阻止，莫非……”白衡目光犀利地看着冥修。
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冥修也不再隐瞒：“你想的没错。”
这句话让白衡心中掀起了阵阵波澜，冥修作为永恒之海的守护者，能让他无法抵抗的就只有……他的主人——传说中的海神。
——
收回思绪，白衡合上手中的书页，神情若有所思。
鬼方见状心中也明白了一二，便不再追问，这时他的目光触及到了桌上的书。
看着羊皮封面上用灵火镌刻出的“寂静深渊”几个大字，鬼方一时心绪万千，颇有几分感触。
“现在万事俱备，你当真想好了？”他说。
但话一出口，他又觉多此一问。
当日白衡以一身血肉，赌上人鱼族的全部气运，在封印中创建离境，下了多大的决心。
为的可不就是将人鱼蛋的意识分离，送去异界。
离境的十年，是他用自己的全部换来的，如今时光飞逝，却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幽幽一叹，鬼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颜儿？”
白衡没有回答，只是一向沉静的他，脸上不禁多了几分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