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们。
红裙顺着风，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那素白圣洁的袈裟，直到裙裾的主人回过神，才停止了对他的亵渎。
鹿忧后退了两步，才敢轻吐着气，感受到自己面颊上的烫意，连忙垂首遮掩，余光扫过一侧的参禅，见他又气又惊的模样，像是当头一棒，把她彻底打醒。
旁人惊诧的目光，无外乎因她站着受了佛子的赐福，只不过，为什么檀迦不让她跪？
若是只有他们两人，她自然不会多想，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鹿忧强稳下心神，脑中思绪纷杂，见面前之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先发制人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多谢佛子赐福。”
就在她想再次抬头看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嗓音略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檀迦道：“走吧。”
他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不带有片刻停留。
参禅路过她时，还懊恼地用余光瞥了眼，示意她跟上。
鹿忧朝旁边看去，见周围的人都簇拥着檀迦离开，默默站在原地没动，她这身装扮，怕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回驿站了。
她抱着手中的画像，朝着凑过来的顾染青道了句谢。
顾染青眉头轻挑，神色颇为得意：“怎么样，本小姐答应带你见佛子，就真的见到了吧，佛子亲自给你赐福，你比那些倾慕他的女人，可进了一大步呢。”
鹿忧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不如随我去城主府委屈一晚？咱们好好去看看那些佛子像？”
顾染青想了想，接着道：“你家在哪，我差人去知会一声，赶明个送你回去。”
这么多年，宜城那些女的，一见到她就跑，也无人敢和她做朋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外来的，不懂事的美人，又不怕她，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跑了，得拐回去做交心挚友才行。
鹿忧不知她的想法，只不过想着明日还要启程去陵城，犹豫了会，刚想婉拒。
去而复返的城主，胡子都气到天上去了。
他大声吼道：“臭丫头，你别祸害人家正经姑娘！”
刚刚管事过来寻他，才知道这臭丫头把人家姑娘拐城主府去了，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说着，也顾不上其他，朝鹿忧颔首赔了个礼后，拉着顾染青就想走。
她边挣扎边回头说：“玉腰奴，改日我再来寻你。”
估计她老爹不关她七八日是不会罢休的。
鹿忧看着这场父慈女孝的画面，失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有缘，自然便可再见。
她在城楼上待了会，下去后想寻着一个僻静的地方，找件男子外衫罩上，却意外在角落处看到了本该离去的人。
参禅等了会，看见她后，主动迎上前：“公主。”
鹿忧掩了掩怀中的画像，疑惑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他不是早就应该同檀迦回驿站了吗？
参禅看出了她的疑惑，合掌道：“是佛子，命我在此处等您。”
刚刚他们离开后，佛子见西域公主未曾下来，便留下了他在此等候。
鹿忧愣了愣：“什么？”
参禅叹气道：“请随我来。”
鹿忧眸中掠过一丝诧异，跟在参禅身后，不过一会，就见到了停在隐蔽处的马车。
她上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
他将参禅留了下来，自己离开了吗？
马车外的参禅敲了敲窗，提醒道：“等会便回驿站了，马车内已为您备好了衣裳，公主那身罗裙，可以换下。”
鹿忧垂眸，果然看见了一旁安放好的干净衣衫，她盯着看了半晌，才笑了笑。
……
马车到了驿站时，她还未打理完自己的头发。
只听见好像是净思走近，他轻声询问了句：“是公主回来了吗？佛子吩咐了，要您去见他。”
鹿忧挽着长发的手一顿，青丝顺着掌心滑落下来，顾不得整理，她连忙靠近车沿，问：“佛子要见我？”
“是的。”
说完，又补充了句：“公主放心，其余的僧人都已歇息了。”
原本鹿忧还在为没有东西束发而焦急，听见这话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就直接将帷帽重新戴了回去。
她下马车时，守在一旁的参禅欲言又止。
佛子为何这么晚了，还要见西域公主？
想起今日在城楼之上的场景，他心中越发的担忧，看见帷帽下，她长发披散的模样时，更是心中一惊。
哪怕是褪去了那身华美的罗裙，可朦胧之下的那张脸，还是令人无法逼视。
鹿忧进了驿站，发现楼下果然已经没了僧人，而且房门紧闭，上了楼，到了檀迦门前时，发现并未完全掩上。
抬犹豫了会，礼貌性地抬手扣响门扉，随后推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房中熏香袅袅，烛火摇晃，一道身影盘坐在桌案前，好似正在闭目禅定。
鹿忧慢慢走至他面前，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隔着朦胧的纱望着他。
她听闻僧人禅定之时不可打扰，便一直站在原地等候，伸手欲悄悄解下帷帽时，却意外地对上他清寒的眼神。
白纱轻拂脸颊，带起青丝，直到最后一缕边角滑落，她才恍然惊觉，轻唤了一声：“佛子……”
他的身形好似不着痕迹地动了，下巴轻抬，视线落到她脸上。
薄纱依附于她，入目皆白，可触及到那散落的青丝时，便是极致的黑，没了抹额的束缚，那额间的莲华在光下便更显靥丽，仿若初冬之时，枝头盛开到极致的寒梅，而百卉尽数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