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裴珠的声音，迟昶这才慢慢悠悠地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
裴珠从未见到过这样他这样的瞳色，黑色中带着点红，像是在无边暗夜里颓然升起的一派突兀的血日。
视线相接的瞬间，裴珠瞬间觉得后背发凉，像是被什么很危险的存在锁定了的感觉，让她的四肢僵硬，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动弹。
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迟昶很快就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对着裴无道开口：“她手上沾了不少人的血，怨气很重，不好处理。”
听到他的话，裴无道的眼睛眯了眯，语气也不似刚刚那么和善，反倒是带上了那么几分威胁和试探意味地问：“那就是你解决不了的意思喽？”
迟昶面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我的意思是办事可以，但是——得加钱。”
一提到钱，裴无道整个人都瞬间放松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带着笑意朗声道：“钱的事好办，只要大师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想要多少钱都好说。”
“好啊。”迟昶应下。
对着鬼神许下的诺言，断然没有反悔的余地。
一旁的裴珠却明显心不在焉的，他们二人间的交谈，她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的心神全然沉浸在二人刚刚的对视中，后怕之后，是心脏蓦然漏了一拍的奇怪感觉。
真是……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可是好奇怪，这一次，她却不想如同过去那么多次一样，将她喜欢的东西夺过来私藏，反倒是想看这双漂亮的眼睛，继续在它原主人的身上，熠熠生辉。
在一旁安静地当背景板的沈闲醉倒是注意到了裴珠的不对，趁着没多少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工夫，小声询问迟昶：“你刚刚……对她的魂魄动手了？”
不然裴珠怎么突然像丢了魂似的，看起来有些呆呆傻傻的。
听了沈闲醉的话，迟昶也转头看了裴珠一眼。
却见她整个人都明显慌乱起来之后，迟昶无辜地收回视线，耸了耸肩，开口：“不知道，不过你这个妹妹还真是作恶多端啊。”
那些跟在她背后的怨鬼，见到他这个鬼王，明明都已经害怕得缩成一团黑气了，竟然还是不愿意从她身上离开片刻。
年份最早的那只鬼，甚至因为待在裴珠身边的这些年，吸收到的怨念太多太深，竟然隐隐有了要从普通的怨魂变成厉鬼的趋势。
裴珠身上沾的人命，可比迟昶这个鬼王的还要多得多。
只等那只鬼变成厉鬼之后，估计就是她要找裴珠索命之时。
“不是有你出手吗。”
沈闲醉说得理直气壮。
迟昶有些不可置信：“你还真让我出手帮她啊？”
“嗯，帮吧。收了钱的。”
沈闲醉的眼神落到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和身着高定礼服裙，坐在紫檀木椅上，正有些心神不宁地不断摆弄把玩着她手腕上戴着的一条宝石手链的裴珠。
她当然希望有现世报，当然不希望背负着这么多条人命的凶手还能继续逍遥法外。
可是，一旦裴珠真的死于鬼魂的报复，只怕它们要被裴家找人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不说，觉得自己威严被挑衅了的裴家，怕是连这些受害者的家属都不一定会放过。
本来要清理这些跟在裴珠身后的怨鬼对迟昶这位鬼王来说就不算什么难事，何况现在沈闲醉也同意了，他就更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只不过是懒洋洋地朝着裴珠的方向伸出了手，下一瞬，在场的众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团团浓郁的黑气从裴珠的身上不断往外冒出，期间还伴随着各种凄厉尖锐的惨叫声，简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裴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迟昶出手的突然，她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不说，那些附在她身上的怨鬼一下子被强制从她身上剥离的滋味也让裴珠觉得很不好受。
那感觉就像是活生生地从她身上剥下一层皮一样。
饶是裴珠平日里再怎么注意她的千金小姐的形象，此刻也忍不住面目扭曲地跪倒在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裴无道眼神凌厉地盯着迟昶看时，迟昶将手一收，抬起眼睛和裴无道对视，微微一笑，开口：“解决完了。”
几乎就在他收手的瞬间，裴珠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裴无道朝着身后的属下使了一个眼色，很快就有人上前几步将裴珠一左一右地架起，带回了她的房间去休息。
迟昶将口袋中早就准备好的单子拿出来，递给裴无道：“这是我特意为令千金开的药方，要记得按时服用啊。”
沈闲醉看过那个单子了，没毒，就是缺德。
什么药材苦、什么药材贵、什么药材又苦又贵，他就往单子上写什么药材，虽然对于裴珠没有什么屁用，但是贱贱的，很好玩。
裴无道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两步，接过单子，扫了一眼，道：“好巧，今天除了大师您，我还另外请了一个在此方面稍有造诣的人来。”
说完，他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视线落在了沈闲醉的身上。
“说起来，这人，小沈你也认识。”
他话音刚落，大厅的偏门里，走进来一个剑眉星目，正气凛然的少年。
沈闲醉被勾起几分兴趣，转头去看。
在和进来的季未迟对上视线时，沈闲醉平静地看了他两眼之后，默默地低下了脑袋。
没事的，只要她不心虚，心虚的就是师兄。
季未迟凉凉地扫了沈闲醉一眼后，朝着裴无道的方向走去。
裴无道顺势就将迟昶刚开的单子递给走过来的季未迟，问道：“季天师，您看这单子，看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