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走后，方砚舟端着醒酒汤，坐在床榻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起来，把醒酒汤喝下去。”
段乘渊别过头：“……”
不喝，好凶。
方砚舟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他还是没有动。
他想，算了，不跟喝醉的人计较。
方砚舟无奈地把醒酒汤放在桌上，然后亲自把段乘渊扶起。
别说，还挺重的。
段乘渊坐好后，方砚舟才重新把醒酒汤拿起。
不过，他看着段乘渊脸上的面具，又有点发难了。
他问道：“面具能摘下吗？”
段乘渊听到要摘面具，动作一点都不含糊，非常迅速地把面具捂好：“不摘。”
不能让她看见，如果被嫌弃了……
段乘渊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方砚舟：“……”
他有点怀疑，段乘渊根本就没喝醉。
“那将军可否自己把解酒汤喝下？”
段乘渊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声音闷闷地道：“乘渊。”
他盯着方砚舟的眼睛，语气几乎带着恳求，又重复道：“乘渊。”
叫他乘渊，不要叫他将军。
方砚舟看着他的目光，心突然又被刺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非常有耐心道：“好，咱们乘渊能乖乖把解酒汤喝下吗？”
段乘渊这次没再找事，拿过方砚舟手中的碗，转过头，把面具往上掀开了点，快速把醒酒汤喝完。
一连串动作，不过转眼间便完成了。
方砚舟看着他如此防备的动作，有点哭笑不得。
他接过段乘渊手里的空碗，拿出手帕给他：“擦一下。”
段乘渊接过手帕后，他转过身把空碗拿出去。
“你今晚先睡我这里吧，我睡外面的软榻，有事记得喊我。”
段乘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回应他。
段乘渊低头看向手中的帕子，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其实他在马车里醒来，方砚舟喊他的时候，他的醉意早就已经消失了。
可是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所以才故意在方砚舟面前装傻充愣，就是想和她再多相处一会。
段乘渊缓缓躺下，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方砚舟给他的手帕。
他只有砚舟姐姐了……
外头的方砚舟躺在软榻上，刚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段乘渊的样子。
他不明白，段乘渊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面具下的脸被人看见，也不明白段乘渊为什么会选择戴这么恐怖的恶鬼面具。
这十二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段乘渊有他不愿意说的秘密，他也有他不愿意说的事，这本该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看着段乘渊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向他袒露真实的内心，他不能不承认，他内心终究还是有点不舒服。
方砚舟辗转反侧了许久，实在睡不着，只能坐起来看书。
他咳嗽发出轻微动静的时候，不知道里面的人在透着屏障看向他。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早晨开始拉开了帷幕。
方砚舟昨晚寅时才睡，期间睡得并不安逸，睡了醒醒了睡，反反复复好几回，最后一次醒来时发现天色已亮，段乘渊也已经离开。
他上朝的时候碰到段乘渊，只是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没有再说过话。
退朝时，女皇特意让方砚舟留下，段乘渊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隐晦地看了方砚舟一眼，发现他脸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才缓缓离开。
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女皇陛下对砚舟姐姐的态度有点奇怪。
昨天砚舟姐姐喝酒时，陛下二话不说直接让人给她换成茶水。
砚舟姐姐晕倒时，陛下连架子都不端，把官员丢在宴上，直接把人抱走就离开。
这些举动，未免也太过于关注，也太过于亲密。
就好像……
段乘渊脚步猛地停下。
心里莫名涌现出一个猜想。
就好像砚舟姐姐是她的私有物一样。
他转身，看到在官员面前都很淡漠严肃的谢兰泽笑着和方砚舟说话的这一幕时，内心的猜测越发肯定。
谢兰泽察觉到段乘渊的视线，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不带丝毫感情的黑沉的眸子看得人背脊一凉。
段乘渊并没有感到胆怯，在看到方砚舟要转过身子的时候，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方砚舟听着谢兰泽关心的话，表情不变：“臣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昨晚看书看得有点晚，有点精神不济。”
谢兰泽意味不明道：“爱卿究竟是看书看太晚，还是叙旧叙太久？”
方砚舟抿了抿唇：“陛下既然已经都知晓，就不必再多问。”
他行礼道：“如果陛下没有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谢兰泽闻言，收回看向段乘渊的视线，伸手拉住方砚舟的衣袖，低声道：“如果朕没有什么事，爱卿就不能留在这陪朕吗？”
方砚舟离开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衣袖上的那只手：“陛下贵为天子，想要什么人陪不行，臣这虚弱的身子，恐怕经不起折腾。”
他话音刚落下，就捂着胸口咳起来，脸色苍白，眼角被刺激得微微泛起嫣红。
“是臣的身体太不中用，还望陛下恕罪。”
“不过，陛下如果执意要臣陪，臣也不敢违抗圣命。”
谢兰泽见此，缓缓松开他的衣袖。
他怔怔地盯着方砚舟的侧脸：“砚舟，你还真是知道怎么拿捏我……”
明明知道她心疼她，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还拿她身体来威胁她。
她除了妥协，还能如何？
方砚舟垂眸，那张让人黯然失色的脸庞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陛下说笑了。”
“臣先行告退。”
方砚舟离开后，殿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兰泽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步离开。
江公公连忙跟上。
方砚舟刚回府，就有下人来禀告。
“大人，老爷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方砚舟解下披风的手顿住：“知晓了，我等下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