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泠再次被带到顾寒晖面前，顾寒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灵魂好像飘荡在另一个世界，精神恍惚。
像是行走在无边的沙漠里想要寻找绿洲，却发现水中有剧毒。
他渴极了，那水像是硫酸一样灼烧他的咽喉，腐蚀他的内脏。
颜泠安静的站在一边。
仅仅是隔了一天没见，顾寒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原本挺直的、无坚不摧的脊背，此刻微微岣嵝，像是一下子变老了。
顾寒晖好像不敢看颜泠。
良久，他才将视线移向她，声音艰涩：“安香，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她的过往？”
颜泠心中早就想好了说辞：“顾总，小女生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你们的教官对她说了什么？”
“教官对谁都这套说辞。”
顾寒晖紧紧盯着颜泠的眼睛，颜泠坦然回视。
颜泠坦坦荡荡：“顾总，我是安香，我不是‘你的颜泠’。”
“......”
半晌，顾寒晖收回目光。
他神情很复杂，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他在期待什么呢？
顾寒晖嘲笑自己，明明是两个性格毫不沾边的人，他在期待什么呢？
“安香。”顾寒晖声音很疲惫：“我想多听听她的事。”
他捂住脸，显得很脆弱：“我要知道真实的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顾总，特工都是抛弃自我的人。”颜泠声音平静：“我们舍弃了原来的身份，自此就没有‘真实’一说。”
顾寒晖身体开始颤抖，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
颜泠叹口气：“死者为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顾寒晖放下手，脸颊居然是湿润的：“安香，你走吧。”
“不要再做特工了，不要再为温炳文、为你的组织卖命了。”顾寒晖声音飘忽：“好好活下去吧，自由自在的活着。”
颜泠没有想到顾寒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有些惊讶。
怕他反悔，颜泠迅速朝他鞠躬：“谢谢您，顾总，感谢您的慷慨。”
“......走吧。”
颜泠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听到顾寒晖说：“活得幸福一些，带着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颜泠脚步一顿，随后走出了顾寒晖所在的房间。
在黑暗的方寸之地待了许久，终于走出来，初升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身体变得轻盈，如获新生。
那一瞬间，颜泠感到久违的轻松。
她突然想离开了。
没有顾寒晖、温炳文，没有勾心斗角的一切，痛痛快快、随心所欲的去活。
颜泠：「统哥，情绪操控值满了吗？」
系统叹息一声：【唉......】
还不能走。
人生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
温炳文的组织，系统的任务，她始终受制于人。
她背负着重担踽踽独行，她意志坚定、行动机敏，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她知道她终将自由。
来接她的宋和泽惊讶于顾寒晖居然会放走她，也察觉到她的异样，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他将她送回组织。
下车的时候，宋和泽叫住的颜泠：“累了的话，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颜泠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向温炳文的办公室。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组织内，温炳文的办公室。
温炳文从宋和泽那里得到消息，已经等她很久了。
颜泠进来后，不像原来那样或活泼或稳重。
她有些走神。
温炳文没有跟她说废话。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颜泠。
颜泠回神，看着那杯水，没有接过。
“颜泠。”温炳文声音是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喝下去。”
颜泠看了他一眼，接过那杯水。
她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好像他的话里没什么隐藏含义似的。
温炳文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顾寒晖放她走了，他放下了，颜泠就失去了价值。
水里是什么呢？
立刻致命的毒药？假死药？还是一杯普通的白水？
温炳文重复他的命令：“喝下去。”
颜泠提起杯子做了一个朋友间碰杯的动作。
如果是毒药，就说明她完全失去了价值，温炳文对她心有忌惮，要除掉她。
如果是假死药，说明她虽然失去了价值，但是温炳文对她心软，让她假死后脱离组织。
如果是白水，那就是温炳文想要继续利用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水是苦涩的。
刚咽下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
温炳文坐在她对面，在她做出碰杯动作后，真的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和他聊了起来。
“这些年你一直做得很好。”温炳文盘点了她的功绩，总结道：“你是我手下最优秀的特工。”
温炳文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懂得隐忍蛰伏、心中有大局，我想过把我的位子交给你。”
说完，他看向颜泠，想从她那里得到反馈。
颜泠笑笑，举杯，又喝下一口水。
温炳文动作一顿。
颜泠这是在告诉他，事已至此，别说这些。
温炳文不再说话，把杯中的酒咽下。
酒毫无疑问是苦涩的。
颜泠右手握住杯子，左手托住杯底，看着温炳文一杯又一杯的给自己灌酒。
她没有做出温炳文想象中的任何动作，没有求饶、谈判、歇斯底里。
颜泠始终很平静，自从她进入办公室，一句话都没有说。
酒喝得太猛，温炳文像是有些醉了，问颜泠：“他跟你说什么了？”
颜泠说出了她进入办公室见到温炳文之后的第一句话: “他让我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