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音容笑貌，既非青春少女，也非老妪，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静与从容。她的眼眸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又似乎被千年的烟雾所缭绕，模糊不清。眼中偶尔闪烁的光芒，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既遥远又温暖。
陈夭夭只看了一眼，便微微垂眸，此人是孟婆的样貌，但不知，是不是她见过的孟婆。
“前辈。”
众人纷纷低垂眼眸，神色恭敬。
地上半起身的龙傲天微低着头，敛去眸子里的狠戾和不甘，差一点，他就能将陈夭夭这个给他难看的女修踩在脚下，偏偏被这鬼修打断。
早不来，晚不来，他恨，陈夭夭就这么好运。
“哎，这就是大气运者，哪里就那么好杀了。”
陆江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龙傲天怎么回事，他圣地的长辈没和他说不要随意起冲突吗？
“你们去九幽之地就去九幽之地，何必在我这黄泉路奈何桥大打出手？瞧你们干的好事，把我这黄泉路上无辜的魂魄都卷杀了。”
孟婆的声音带着一些压抑的不悦，她知道这群人的目的地，也知道他们对于森罗殿那边的意义，除了一些训斥她什么也不能做。
但是她们也绝不能在她的管辖之地黄泉路上，再弄出人命。之后她们要杀要寡，要内斗都与她无关。
“请前辈恕罪。”
陈夭夭六人无一不俯首请罪，孟婆的修为高出她们太多，威压随着她的训斥压到她们身上，叫她们心惊。
至于那些个被无辜卷入的魂魄，陈夭夭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饶是她们四人极力克制，但耐不住龙傲天，他太过张狂，每一次都全力出击。
“好了，你们走吧。”
这位孟婆正是孟娴，先是陈夭夭遇上的孟婆，她轻飘飘地扫过陈夭夭，虽然隐晦，但陈夭夭略有所感，微微抬头，与其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双眸子里有陈夭夭看不清的含义，但瞥向龙傲天的眼里都是不屑。
陈夭夭忽然福至心灵，这位孟婆是她见过的那位，也是见她有危险出来相助，同时，这位孟婆对龙傲天的行径想来相当不满，这两眼，或许是在暗示她找机会解决了龙傲天。
两人的眉眼官司看似很久，实则不过一瞬，陈夭夭眨巴了两下眼睛，率先回道：“多谢前辈。”
孟婆目光落回陈夭夭的脸上，平静无波。
但陈夭夭不会看错，那眼里和嘴角都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多谢前辈。”
郝、柳、白和陆四人紧随其后，龙傲天再是不甘，也不敢在此时叫嚣远远强于他的强者，只能低下他的“高傲”，憋屈得他眼睛都红了。
孟婆来得快去得快，又回去奈何桥下喂汤了。
“算你走运。”
龙傲天咬牙切齿道，一双红着的眼仿若厉鬼般盯着陈夭夭。
陈夭夭状似毫不在意，实则在心里也给龙傲天打下了必死的标签。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六人就这样又以诡异的状态再次同行，不过心思各异。
黄泉路走到尽头，能依稀看见孟婆端着汤的身影，她的身后是奈何桥和忘川河。
六个人都很规矩，没有乱动乱看。
她们不是来往生的魂魄，都还有肉身，只是路过此地。
孟婆看了她们一眼，挥了挥手，几人一鞠躬，上了奈何桥。
只是，这一踏上，六人几乎都停下了脚步。
孟婆微微侧身，看着顿在阶梯上的几人，露出一个笑容，而后就要回过头看向后来要往生的魂魄。
“前辈。”
陈夭夭的声音从奈何桥上传来，已经转头的孟婆一愣，有些惊愕的表情出现在她那张如梦似幻的脸上，而后便是释然。
这才是真正的大气运者。
孟娴心里暗自想着，更加高兴，说明她的眼光甚好，没有看错人。
陈夭夭从奈何桥上下来，看着孟婆递给往生的魂魄一碗准备好的孟婆汤。
“你这般快就挣脱了前世今生的束缚，倒是有些让我意外。”
孟娴笑着说了一句话。
陈夭夭面上的表情一顿，她没有在奈何桥上看见前世今生，只是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才顿住了脚步，发现了大家的异常。
原来这桥上的人是陷入前世今生的回忆之中了。
孟娴虽是在递孟婆汤，但是没有错过陈夭夭面上的表情，暗自猜测陈夭夭或许是新魂，没有前世。
是了，两种情况最易出现大气运者。
一种便是新诞生的魂魄生灵，另一种便是定成仙者。
孟娴修的是鬼道，又兼任孟婆一职位，不说对轮回了解得有多么透彻，但到了她如今的出窍境，也能有一定的感应。
定成仙者，在她修炼生涯的这么多年里就见过一位，那时候她刚刚步入化神，转修鬼道。
饶是如此，她都能感应到那位身上的气机已经展现出不凡来，与世间格格不入，举手投足便有能够调动天地元素和威势的能力，与陈夭夭如今大有不同。
所以，她认定陈夭夭是前者，新诞生的魂魄生灵。
也只有新诞生的魂魄生灵，因果会这样少，也更容易让她们鬼修心生好感和亲近之意。
不然，都是身上带有大气运的修士，她孟娴就偏偏和陈夭夭更亲近呢？
孟娴脑子一转，便千头万绪，见陈夭夭没有吭声，只站在她身侧后方，望着孟婆汤发呆。
“他们就是因为没喝孟婆汤踏上奈何桥才会陷入前世今生的梦境中的。”
孟娴抬了抬手里装着孟婆汤的碗，扬了扬下巴道：“这孟婆汤可是味好药。”
“喝了孟婆汤走奈何桥没有痛苦，那些不愿意喝孟婆汤偏要上奈何桥的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他们多数都成了忘川里永世不得出的残魂。”
陈夭夭看着孟娴的侧脸，心头微微一跳，暗衬道：“孟婆前辈也并非是毫无底线的良善人，自己可不要踩了她的底线了。”
“你可会觉得我不多劝劝，不够良善？”
孟娴突然看向陈夭夭，问道。
“不会。”
陈夭夭摇摇头，不过是没多劝说两句，怎么会是不良善？
就目前接触来看，这位孟婆算是难得的善良之人了。
孟娴笑起来，面容像是罩了一层月光的柔纱，格外朦胧温柔。
“你们是去九幽之地的外来之人，也不是亡魂，无法喝这孟婆汤，只能直接上奈何桥，我呢，最多是没提醒你们。”
孟娴突然为自己辩解了句，又道：“和你起冲突的那个男修……”
她摇摇头，露出一抹轻蔑，双眸对上陈夭夭的眼睛，道：“若我没瞧错，他身上是有大气运的，在这群人之中仅弱于你，红得发紫。”
“但同时，也黑气缠绕，业力缠身。”
说到最后，轻嗤一声，目光挪向了在奈何桥上面目狰狞的龙傲天。
“若是他没来这冥府，或许能顺利走到修仙界的巅峰瞧一瞧，偏生来了冥府，业力缠身…怕是出不去了。”
陈夭夭顺着孟婆的目光，也看向那里，她看不见气运也看不见业力，但她能看见龙傲天眉心的金光已经渐渐消散，留在那里的是一团黑气。
那张尚且还算英俊的面容被黑气缠绕，露出或嗔或怒的神态，格外狰狞可怖。
“呵呵，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陈夭夭从不自诩自己是好人，但也不认为自己是坏人，现在碰见了龙傲天这类人，她也不好做出评判，但那浓烈的黑气在他额头上冒起时，她想起那年在凡界斩杀的邪修宝器。
或许龙傲天没有如同邪修一样用残忍手段坑杀数万人来达成私欲，但他手上定然也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