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聂桑窈和无心等人正坐在一处用早饭。
“我们打算……”
话说一半之时，只听脚步声传来。
聂桑窈举着筷子望去，正好看见在聂修和聂聂槐序一前一后地进来。
聂修的表情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一向微微上扬的狐狸眼此刻竟也透露出阴郁的意味。
额前垂下几缕发丝，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应该有两天没修了，衣服也有些皱。
聂桑窈瞧着他的目光一时有些稀奇。
聂小四最是注重仪容，今日竟是难得有些不修边幅。
他身后追过来的聂槐序倒是一如平常，在看见聂修还是闯进来后也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环抱双臂靠着门开始看戏。
聂修就这么闯进来，站定了也不说话，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聂桑窈身上，像是想要看穿她的想法。
这目光却看得聂桑窈乐了，搁下筷子问：“小四这是怎么了？头发乱了，衣服皱了，怒气冲冲的闯进来也不说话……谁欺负你了？”
话里带着一点打趣的意味，但聂修心知她知道自己来的目的。
他压着怒意道：“烦请各位先出去，我们有些私事要谈。”
无心等人刚要起身，却被聂桑窈抬手出声拦住。
“早饭还没吃完，出什么？坐着吧，又不是外人。”
最后一句是对聂修说的。
听她这么说，聂修也不再坚持。
目光愈发凌厉起来：“小六……聂则粼，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冷不丁的一问聂则粼的死因，除了聂槐序和聂桑窈，其余人都愣住了。
“则粼兄，不是修炼禁术，暴毙而亡吗？”见久久没人说话，雷无桀犹豫的说道。
聂修冷笑一声：“呵，禁术？我们几人自小听着修炼禁术的危害长大，聂则粼又不蠢，怎会主动去修炼禁术？”
“就算是练，我也不信他会拿命去练。”
聂桑窈不耐烦地抬眸：“风竹他们也不信，但也不见来质问我——你不信便不信，大早上的闯进我这里质问我，便是你身为四长老后的作风？”
莽撞，失了分寸不说，遇事也全无身为长老的理智。
还是差点。
而即便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弟子，但是聂修内心深处养成的服从和畏惧她的习惯都在，让他不由得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但想起聂则粼蹊跷的死因，他还是很快在抬起头，气势一弱：“我，只是想知道他真正的死因。”
“他的尸首很快被焚化，我查不出任何线索。风竹他们不知，聂槐序知道又不肯说，我，我只能来找你。”
“风竹他们都不知，你又是如何确定我知道？”说着，目光像是不经意的往聂槐序的方向看了一眼。
聂槐序不为所动，依旧懒洋洋地靠着门打哈欠。
“我查到小六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你……”聂修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而且，按照你和小六的关系来说，你太过淡定了。没有一点悲伤的模样。”
“所以，你知道真相。”
可是，又为什么要瞒着他，瞒着所有人？
他的心底突然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或许，聂则粼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但他想不通。
聂桑窈怎么可能会和聂则粼的死有关呢？毕竟他们那么要好……
他头一次希望自己的猜测出了错。
聂桑窈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菜，语气淡定地甚至有些冷漠：“是，我知道。”
“因为，聂则粼是我杀的。”
此话一出，除了聂槐序，所有人俱是一震。
萧瑟等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聂桑窈……杀了聂则粼？？
这，这怎么可能！
无心知道的也仅仅是关于她父母的那一部分，关于聂则粼的事还真一点不知情。
他们虽然不太想相信，可是看着聂桑窈那不像是有假的神情，又不得不信。
聂修也不想信。
但是，聂桑窈没理由拿这种话骗他。
“为…为什么？”他有些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不信你不知他喜欢你……如此情谊，他做了什么让你不惜亲手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语气里自然而然的带着质问。
听他怒声质问，聂桑窈也不见生气，淡淡道：“背叛我……这一条够吗？”
背……叛？
聂修想笑着反驳，但最后只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很是勉强：“他怎么可能背叛你……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
聂桑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承认了。”
聂修像是承受不住打击，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坐在地上。
但他还是摇头，嘴里喃喃自语地否认：“不可能，不可能，这中间定有隐情……他，他怎么会背叛你……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头，眼底的倔强与偏执几乎快溢满了：“他如何叛你？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轻易的背叛你，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有苦衷便可以帮着聂闻笙害我，害了这么多人吗？”聂桑窈冷笑，语气嘲弄，“我心口上的那道疤，万蛊寨如今的模样，可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她气得忍不住摔了筷子，筷子在地上弹了一下，在聂修脸上打出一道红印子来。
“他父母的命是命，我的命和弟子们的命便不是了？若是普通弟子，便也罢了，但他是六长老！这么多年的承继白当了吗？他明知道聂闻笙的心狠手辣与狼子野心，却还是助纣为虐……”
“我们便无能到连两个人都救不出来？他这么多年的教导和见识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聂修满脸不可置信，怎、怎么会……
怎么会是他害得聂桑窈……
“所以，是聂闻笙控制了他父母，而后威胁他？”聂修语气艰涩地缓缓道。
“是。”
喉结滚动，聂修抬头：“既是有苦衷，是不是不该……”
“不该你祖宗。”聂桑窈翻了个白眼，“他自己找死，我管他有没有苦衷。”
“我没有公之于众，已经是看在从前的份儿上给了他最大的体面了。若是这份体面你不想给他，我随时可以公布出去，叫所有人来评判一下他到底该不该死。”
她告诉他真相，可不是为了和他讲道理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然没有了任何能再继续说下去的可能。
聂修踉跄起身，“他的坟在哪儿？”
“没有。骨灰撒药地里当肥料了。”
这话直接摧毁了聂修最后的希望，他满眼绝望道：“他的住处都被下令毁了……你明知道我的。为何连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下？”
聂桑窈冷漠抬眼：“四姑姑没告诉你不该有的情感别有吗？一点点爱好我管不着，但是你该确定什么是你应该留下的念想。”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他是叛徒。即使我不杀他，按照族规，他也活不成。我们放过他，死去的族人在地下也不会放过他。”
聂槐序这时才出声：“你是四长老，拎清自己的身份。你若是执迷不悟下去，四长老可以不是聂修。”
族里的弟子可没几个不想掌权的。
他若是做不好，自有人能做好的人在等着接手。
沉默良久，聂修终究是抚肩一礼，艰难道：“聂修，多谢 寨主教诲。”
说完，转身离去。
聂槐序本是过来拦他的，但是没拦住。眼下热闹看完，自然也告辞离去。
见两人走了，萧瑟放下茶杯，语气有些不自然的问：“聂修和聂则粼他们……咳咳，有情？”
结合聂修的表现和聂桑窈的话，他要是再猜不出来那就怪了。
雷无桀反应慢，这时才明白过味儿来。瞪大眼结结巴巴的说道：“断，断袖啊？”
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加好奇地看聂桑窈。
“聂修是喜欢聂则粼。但聂则粼不知，也不喜欢他。”
哦~单相思。
司空千落这时发出疑问：“听你这意思，聂修的师父也知道这事咯？她没阻止？”
好好一个徒儿，竟然是个断袖，她能接受？
聂桑窈摇头轻笑：“她自己都是个男女不忌的，阻止什么？有这么个榜样的师傅在。聂修这样也不稀奇。”
众人瞳孔地震，啥啥啥？
四太上长老有磨镜之好？
不，不对，她是个双？
……天，这瓜是越吃越大了。
李寒衣自认冷静淡定，可现在却也觉得自己的认知都被刷新了一遍：“你们……还真是民风开放。”
赵玉真也缓缓点头。
听她这稀松平常的样子，想必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聂桑窈竟也直接承认了：“确实比外界要宽松不少。虽然近几十年是没什么了，但往前几代的祖宗们，也不是没有同性之间成亲的例子。有好几对办的十分热闹，还记入史书了呢。”
……果然不是个例。
天女蕊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呲一笑。
“这么说，无心要防着的可不止是男子了……”
说不准就有几个姑娘家对聂桑窈芳心暗许呢。
无心突然警觉起来，然后突然又有些犹豫的看向聂桑窈，紧张兮兮地问：“你，你不喜欢女子吧？”
他记得，聂什雅和她的关系好像最为要好，平时也很亲密，聂桑窈有时候也很听她的……
要是她喜欢聂什雅，那，那还有他什么事？
聂桑窈还真仔细地想了一下，而接下来的话搞得无心更慌了。
“我觉得喜欢这件事不应该分性别。毕竟我们说喜欢的时候，会说‘我喜欢你’，而不是‘我喜欢你这个女人’或者‘这个男人’。我喜欢的一定是他本身，而非他一定是某个性别我才能喜欢他。”
在无心紧张的目光里，她又道：“但是现阶段，目前看来我应该是喜欢男人的。”
无心松了一口气，但没完全松。
现阶段……目前看来……应该……啊，想疯。
唐莲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兄弟，祝你好运。”
呵呵，你还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