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
这里，乃是天玖兮以身挽救的首个濒临毁灭的虚空界面。
她带着宴灼骨，故地重游。
昔日的迷惘已消散。
现今的她，以苍穹为眸，凝望着这世间的一草一木。
“神女陨，万物生啊……”
茶楼。
说书人摆好了架势。
他用悲悯而深沉的语调，引领着观客们进入千年前的事迹。
“话说一千多年前，邪物入侵，天道失衡，青芸大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眼见众生将要随着大陆一同步入毁灭，幸而古兽窥伺天机，为世间带来了自花苞中诞生的神女……”
大厅角落。
由屏风隔起来的静谧茶间内，坐着戴着面具的一男一女。
两人紧紧挨着，起初还兴致勃勃地聆听着说书人的娓娓道来。
然而，随着故事的推进。
男子的脸色逐渐阴沉，仿佛被乌云笼罩，彻底黑了脸。
“玖玖，他怎么可以无凭无据胡说八道，毁坏你的名节！”
宴灼骨木着脸，很生气。
原来，说书人讲着讲着，讲到神女与师尊的风花雪月去了。
“……那位苍松翠柏的剑道魁首，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居然对神女萌生了禁忌情愫啊。”
“在神女十六岁生辰之际，他竟不顾世人嚼舌，将那柄原本欲取她性命的神剑，当作贺礼赠予了神女。”
“还为之取名为虞美人！”
“虞美人，如此饱含悲情色彩的名字，着实值得大伙细细琢磨、品味一番呐……”
都是些无凭无据的扯淡。
奈何看客们喜欢听啊，说到精彩处，一个个拍手叫好。
而天玖兮专注看着那张闷闷不乐的呆萌小脸，不禁失笑。
小骨总是那么可爱。
只有她才能欣赏得到的可爱。
天玖兮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哎呀，人们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罢了，图个娱乐而已。”
宴灼骨却认真的摇摇头，甚至瞳色暗红了些，“不。”
他相信玖玖，但不认为那个师尊是清白的。
毕竟，玖玖那么好。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宴灼骨转而亲了亲她的侧脸。
“噢。”天玖兮避开视线，面不改色的收下他的示好。
不是她太过冷漠。
而是这小子给点阳光就灿烂，实在磨人得很。
她现在只想清闲些。
屏风外，说书人语调低沉，准备为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唉！这无疑是一个注定以悲剧收场的故事啊。”
“神女为救苍生，时辰刚过，便毅然决然地选择自刎，自此一去不返。”
“而那位师尊，在故地苦苦守候千年，却始终无法跨越心中那道难以逾越的坎啊……”
宴灼骨眸光微闪，嘴角微微勾起，“他，是玖玖来此的目的吗？”
天玖兮顿了下，捏了捏他的脸，“别学我，皮笑肉不笑的。”
“哦，你要去见他？”宴灼骨的表情瞬间冷淡，双眸眯起。
不高兴。
他就是气量小。
“嗯。”
天玖兮神色自若，公事公办道：“功德已满，他理应飞升仙界，我得去解开他的心劫。”
“这方天道也恳请了我，好歹是上任气运之子，该去管理仙界。”
仙界，是这方修仙界的衍生。
也是天玖兮修复世界后，新天道意识为了稳定，构造出来的界面。
皇甫晗主修无情道，为人君子风范，傲骨如松，言行一致。
乃是天命所归的仙主。
可惜，因心中存有执拗，迟迟不愿飞升。
宴灼骨抿了抿唇，不容置疑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他要去看看那是怎样一个人，有资格被玖玖认可为师尊。
天玖兮起身，拍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本来就是要带上你。”
她都这么光明磊落了。
也不知道小骨一天天的脑补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到处乱洒。
天玖兮伸出手，笑着邀请道，“来，现在就去。”
宴灼骨抬眸，也缓缓勾勒出一抹浅笑，犹如春雪中暖阳消融。
他抬手搭上那只白暂的手心，反握住，“嗯，那我们走吧。”
—
无极峰。
昔日辉煌无比的第一宗门，现今却满目萧条。
仅余一人守在雪顶天宫。
他在此地一日。
其余各方势力皆不敢惊扰这里的安宁，更不敢妄图染指这处灵气逼人的修仙宝地。
今日，来客了。
天玖兮和宴灼骨踏入雪山结界的那一刻，皇甫晗便感知到了。
两人手牵手慢悠悠的走着。
欣赏风景的同时，给予对方足够的反应时间和思考空间。
待走到一处开满梨花的宫殿时，那道风清月朗的身影已等候多时。
他缓缓转身，岁月并没有在那张无瑕的脸上留下痕迹。
眉眼淡漠，气质冷冽。
却生得慈眉善目，丹眼薄唇 ，为他添上了一份佛性。
“好久，不见。”皇甫晗的视线略过宴灼骨，牢牢锁定天玖兮。
即使极力掩盖，他的声音还是充满了晦涩与苦意。
“……小兮，我就知道，你是神，不会真正消亡。”
他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是引诱徒弟迈入黄泉路的刽子手。
如今，再次见到她。
他圆满了。
天知道，他得知仙界存在时的庆幸和喜悦，后得知仙界无神女的绝望和悲怆。
那滔天的罪恶感，无时无刻的在折磨他的道心。
“师尊，我还活着。”天玖兮微微垂眸，中规中矩的点头致意。
她还是不要表现得太热切好了，小骨的感受更为重要。
皇甫晗眼尾微红，良久，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压了他千年的巨石终于消失，藏在背后发抖的手臂也渐渐稳定。
他松了一口气，释怀道。
“千年来，我一直想着，若能再次见到你，若你还活着，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天玖兮感觉到，宴灼骨下意识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什么？”
她心中一揪，抬眼望向那双熟悉却陌生的眼睛。
皇甫晗的面色柔和了许多，眼底不再是那条条框框的束缚。
他竟说，“这世间，从未有牺牲一人，拯救众生的真理。”
“你可自愿，也可不愿。你可顺从，也可反抗。”
“你该有选择的自由。”
“世界的崩塌与神女无关，那是入侵者和修仙者共同酿造的悲剧。”
“所谓礼仪道德，公平正义，只是束缚弱者的工具。”
当年。
面对世人无形的逼迫，以小兮的实力，是有资本说“不”的。
只是，身为教养她成长的师尊，为了天下苍生，他怀有私心。
“我应该教导你的，小兮，其实你还有其他选择，即使与我为敌，与全世界为敌。”
“这个问题，当年我不应该避而不谈，没有照顾好你的感受。”
轰隆隆！
天边，突然响起几道闷雷。
这番话，令宴灼骨因紧张而用力的手都松了松。
他和天玖兮都有些惊讶。
皇甫晗望向了天边的雷劫，“既然仙界不是尽头，我就去瞧瞧吧。”
他要飞升了。
天玖兮张了张嘴，嗓音变得有些干涩，“师尊，我明白的。”
这一刻，她仿佛在雷光下，看见了皇甫晗身上的神性。
但。
皇甫晗忽然把话题转向了先前被他刻意忽略的宴灼骨。
他隐晦的扫过两人十指相握的手，神色莫名道。
“小兮，我相信你的眼光，他定是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吧。”
“成婚了吗？”
宴灼骨闻言，眉毛蹙起，血色的眸子顿时幽深不见底。
他努力按捺住杀意，不让自己在玖玖面前表现得差劲。
好奇怪，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天玖兮欣然笑道，“嗯，在筹备了，原本还想给他一个惊喜。”
“……好，祝福你们。”皇甫晗笑着，转身迎向天雷。
宴灼骨愣住了，密密麻麻的喜悦涌上心尖，哪还有什么负面情绪。
他呆了，“啊，什么惊喜？”
筹备……婚礼吗？
“嗯，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把我们的关系昭示天下。”
“省得那些愚蠢的神，老是胡乱猜测你我的关系，连我用未知手段控制你的版本都有了。”
“就在玫瑰王国。”
“爹爹快要和玫瑰王国一同消散了，就让那里最后再热闹一次吧。”
天玖兮凑上前，用唇蹭了蹭宴灼骨脸颊上的骷髅印。
“我知道，你都准备好了。”
“我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