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君的脸色陡然因为云筱的话白了一分。
是啊，他的阿香。
他彻底地辜负了她。
“王爷亲手把毒药喂给嬷嬷的时候，可曾想起过和嬷嬷的从前？”云筱眸色很深，直视着穆承君。
穆承君的手紧紧攥起，指尖泛起白色，“她现在……”
“嬷嬷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了自己的女儿墓前，死在了那里。”
穆承君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
阿香自己的女儿……
是因为他当年没能救下囡囡，因为他如今又为了要保守秘密而杀了阿香，连囡囡都不再是他的女儿了吗？
想到那被自己真心疼爱过的女儿，想到自己青涩年华一腔热血痴恋过的女子，穆承君的眼眶一圈圈泛红。
“我不想杀她的。”
“可她非要问当年我为何没有救囡囡。”
“我不得已，只能把毒药给她。”
“阿驰受了那么多的苦，此时又做着把脑袋拴在裤腰上的事情，我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
“纵使我还爱阿香，也不能让她在知道了我和阿驰的秘密后活着。”
“可我没想到她骗了我。”
“她不单单是要为囡囡问个明白，竟然还是穆琛的探子。”
“早知道，我就不该心软的，这样她也就不用死了。”
看着穆承君眼里的忏悔，云筱冷笑一声，“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什么叫不该心软？
她就不用死了？
穆承君懊恼的压根不是嬷嬷的死，而是懊恼自己把秘密告诉了嬷嬷。
或许到了现在，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跟嬷嬷说了，穆琛才没有被他杀死，反倒把他抓了起来。
“你根本就配不上焦嬷嬷！”
云筱冷冷地看着穆承君。
穆承君突然被激怒，“是我给了阿香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是我带着她见识到了很多她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事物，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就因为最后我逼不得已杀了她？可你知道，我和阿驰承受了多少痛苦吗？”
云筱不想知道，也不想了解，她只为焦嬷嬷感到不值。
面前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像他说的那样深爱焦嬷嬷。
因为她深爱过，所以她知道，就算再有不得已的理由，也不会对深爱的人痛下杀手。
可焦嬷嬷却把人生大半时间都浪费在了他的身上。
脑海里似是有根弦刺痛了一下。
云筱握住拳缓了一会儿，旋即飞快将一颗毒药塞进了穆承君的嘴里，等药在他嘴里化开，被迫滑入胃里，云筱才收回手。
“王爷接下来就好好享受吧。”
这是陶可蕴交给她防身的毒药，不致命，却会让人每日痛的生不如死。
拿来对付穆承君这种人最合适了。
“你给本王喂的什么？！”穆承君在云筱转过身之后歇斯底里地质问。
云筱没有停下来，一直走了出去。
穆琛就在身后。
突然间，她停下来，背对着穆琛，“你留着穆承君的命，应该是要为了在必要的时候牵制穆驰吧？那为何刚才我喂他毒药的时候，你不制止，就不怕我杀了他？”
“这世上，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穆琛的声音温柔到了极致。
云筱眸光微颤，用力地攥了一下手之后，心里浮出些许疑惑。
在林城的时候，穆琛就已经很温柔了，可并不像现在这样。
而且他话里的宠溺，像极了临死之前拼命把所有偏爱都给她一样。
想到死这个字，云筱的朱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是穆驰还有什么后招，连穆琛都应付不了？
思绪中，云筱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第二日，焦嬷嬷也葬在了茗谷，与她最疼爱的女儿紧紧挨在一起。
云筱的眼睛哭肿了，跟时雨头抵着头，在焦嬷嬷坟前站了好久，很晚之后才回去。
但行至半路，云筱突然口吐鲜血，跟上次骤然听见焦嬷嬷离世时一模一样。
时雨慌了，连忙叫停马车。
穆琛见状，心里突突的，立时驱马上前，低声问，“怎么了？”
时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把车帘掀到最大。
穆琛抬眸望去，在看到里面一片鲜血时，面色骤然一僵。
原来，噬心蛊发作时竟是如此惨烈的模样。
他的小姑娘，却已经忍受过一次了。
穆琛的心底划过一抹惊痛，在云筱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时，快速冲进马车，命令用最快的速度返回王府。
“好难受……”
“好疼！”
云筱的意识已经痛到模糊，无意识地抓住靠近她的穆琛，将自己狠狠撞进他的胸膛。
穆琛连忙护住她的脑袋，然后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别怕，我在。”
话音刚落，云筱突然间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心口刺去。
她觉得里面有个东西在动，搅的她痛不欲生，只想把心剖开取出那个害虫。
“云筱！”
穆琛察觉到一道寒光从自己眼前闪过，手先于大脑做出判断，挡在了云筱胸前。
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
穆琛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还是在安抚怀里的人，“没事的，很快就会没事了。”
九转蛇果已经有了，明日他就把她体内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
匕首刺穿手掌的感觉让云筱短暂地恢复了冷静，随后在看到穆琛右手不停往下淌血后，云筱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你……”
“我没事，一点也不疼。”穆琛笑着摇头，可他的嘴已经半点血色都没有了，白的可怕。
猝不及防的疼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让云筱的眼眶倏地一红。
但她低下头，没有让穆琛看到。
她不该因他而心痛。
他不单单是间接害死了母亲。
过去那几年，他还给她带去了磨灭不掉的伤害。
如今不管他如何，都是报应罢了。
可为何即便这样想，那洞穿了他手掌的手还是颤个不停？
云筱复杂纠结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到达王府之前，她痛晕了过去。
穆琛不顾手上的伤，抱着她走回清风院，刚放到床上便问，“陶大夫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