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那浓烈的恨像是要把自己吞噬干净，云筱忽地轻笑出声，“那世子想要如何？毁了这些东西，还是杀了奴婢？”
她已经累了，乏了，不想再去追究他对她的恨到底有多少。
不管他做什么，她只管接着就是。
看着云筱眼中神色淡然，满不在乎，穆琛心中那种有什么在流逝的感觉越发强烈，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重，“杀了你，只会让我的手变脏！”
听到他声音里的厌恶，云筱不知道说什么了，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发泄着心中恨意。
穆琛却因她的平静乱了心神，猛地松开了她，用最冷冽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不安，“不管赏赐也好，月钱也罢，你通通没有资格拥有，而且本世子命你即刻前往常庄。”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
云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看着穆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说，将手中镯子与那些赏赐放在一起后，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穆琛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因她而出现的情绪波动。
她满口谎言，口蜜腹剑，即便这六年来安分守己，也不值得他为她动一分情。
她，不配。
……
云筱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因为她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坐王府的马车，所以是步行。
城外不比京城，寂静的让人害怕。
云筱抱着胳膊，努力地壮着胆子，可越是这种时候，从前记忆模糊的那些鬼故事越是清晰无比，偶然间风刮过引起的一点小动静，便能吓的人魂飞胆破。
蜷缩成一团时，云筱还是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她想，穆琛绝不会这样对待顾南嘉。
且不说她走到常庄要走多长时间，单说这夜路，除了让人害怕之外，不知潜藏着多少危险。
他就一点都不怕她遇到坏人？
不在意她的生死？
泪水不受控地往下滚落，过往穆琛对她的漠不关心几乎一股脑地涌到脑海，尤其在临曲时失去孩子的痛苦，让云筱难受地捂住心口，怀疑自己爱错了人。
倘若她不是那么爱穆琛，或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
入秋的夜，寒意越来越重。
云筱紧紧抱着自己，身体温度往下降的时候，心也越来越凉。
却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响起。
周围万籁俱寂，这样的声音格外让人胆战心惊，云筱想起父亲跟她说过的诸多凶杀案，连忙躲进旁边的草丛，半点都不敢动弹。
可对方还是发现了她。
听着对方下了马，朝自己走来，云筱心跳如擂鼓，紧张地握着刚才在地上捡起的树枝，满身防备。
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云姑娘？”
云筱刚听到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直到又一次听到，云筱才敢抬起头，只是忘记擦掉脸上的眼泪。
墨唯看到，狠狠地愣了一下，不过片刻后，为了不让云筱觉得尴尬，墨唯就笑着往后转头道：“姑娘是要去常庄吧？我正好也要去那个方向，特意多牵了一匹马，可以送姑娘过去。”
云筱趁这时候擦干眼泪，看着他身后的两匹马，心中的惧意渐渐消失，浮上些许暖意，“多谢。”
这世间，原来是有人念着她的。
听着云筱声音里的感激，墨唯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远处掠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了回来，等云筱上马后，一路护送着她到了常庄。
王婶子待人仍如之前那般一团和气，还热情邀请墨唯住一夜再走。
盛情难却，墨唯笑盈盈应下。
待到第二日，云筱起床后，墨唯同她打了声招呼，方才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云筱像是上一次来常庄一样陪着王婶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约莫半个月后，赶上了收棉花。
云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好在王婶子不厌其烦地教她，等云筱亲手将那洁白柔软的棉花摘满一个又一个竹筐，那种满足感是史无前例的。
“王婶，我会了。”
瞧着这些日子以来，云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王婶子很是欣慰地扬起嘴角，“你这么聪明，肯定什么都会的，往后你若不觉得累，像什么弹棉花、做棉被棉衣之类的活儿还多着呢。”
“王婶，我不怕累的，而且咱们庄子上干活一点都不累。”云筱并未说谎，被穆琛整治过的常庄，每个人要做的事情都在承受范围之内，半点不觉得累。
“好，那我什么都教你。”
……
云筱去常庄后的第二日，穆琛下朝的时候被皇上叫住了。
偏殿中。
皇上褪去龙袍，换上了一身常服，意思是跟穆琛说些家常话，连朕也不说了。
穆琛见状，对他的称呼也由皇上变成了皇伯父。
穆昭辞笑了笑，但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身上总有散不去的龙威，便是笑也显得有些严肃，“听说你有了个通房，是真的吗？”
这件事已经不用再瞒，穆琛点了点头。
穆昭辞脸上的笑意加深，直接说道：“把她叫进宫里来，给我瞧一瞧。”
“恐怕不行了，她刚被我送去常庄。”
“为何？”穆昭辞敛去脸上笑容，有些责怪地看着穆琛。
穆琛面不改色，“犯了些错，罚一罚而已，免得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倒是像穆琛能干出的事。
但穆昭辞还是埋怨了他两句，“她不是你的部下，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不太好，女人嘛，恃宠而骄是可以允许的。”
“皇伯父，她只是一个通房。”穆琛挑眉，言语间没有多少在意。
穆昭辞却道：“可这么多年，你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
二十四，别的男人到这个岁数早就一堆孩子了。
就只有他这个外甥，还在为一个死人守着清白。
幸好现在不是了。
“说起来，我听皇后说，你这小通房是云家的人？”
穆昭辞的声音低了两分。
穆琛不动声色，身上仍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是。”
穆昭辞沉默片刻，像是在想什么，闭着眼睛道：“我记得那个孩子，挺漂亮，而且安安静静的，倒像你会喜欢的。”
话落，穆昭辞从回忆中抽身，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穆琛的脸上。
“皇伯父，我不喜欢她。”穆琛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与云筱发生肌肤之亲只是源于男人的冲动，或者其他原因，总而言之，绝不是情。
穆昭辞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须臾，才收回目光，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样，你开始接纳其他女子就是一个好的开始，等过了年，世子妃的人选也尽快定下来吧。”
穆琛毫不犹豫地点头。
穆昭辞很是欣慰，同他又说了很多话，才让他离开。
出宫的那一刻，穆琛抬头看了看天空。
烈日当空，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