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戏加载的间隙，周复卿告诉时雀，他并不是难过，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明明只是想像其他玩家一样，享受游戏带给自己的快乐时光而已；但是那些人却只是因为他游戏玩得好，就如此想方设法的限制自己、为难自己。
他不甘心。
但更矛盾的是，他们期待着周复卿失败的同时，又害怕他真的失败。
倒也不是说他一场游戏都不能输，而是怕他被真正的打败，被某一个天降神兵夺走了冠军的头衔。
因为周复卿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似乎光是他的存在，就已经是难以逾越的；若是他也被人打败了，那么那个人的，将会成为所有选手的全新的噩梦。
相较于未知的困难和陌生的敌人，还是周复卿这位相识已久的“恶龙”比较和蔼可亲。
于是在这样的矛盾下，在这样的期待和压力下，周复卿对于《斗牛》的感情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
他不甘心。
他明明是因为过于强大才被限制的，现在却因此被那些人反过来质疑实力，说什么，他巅峰期已过，说上个赛季将会是他最后的荣光。
即便周复卿知道，说这些话的人可能并不是真的在质疑他，他也难免会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话语本身无法伤害他，但延伸出来的想象可以。
“可是这些东西我不能和我的队员们说，因为我知道他们已经很担心我了，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我一起焦虑。”
他必须无坚不摧，因为他是周复卿。
周复卿操纵着的小红人率先到达了石头做的大门，转了两圈却发现怎么都走不进去。
一转头，时雀手中的小蓝人终于跌跌撞撞地来到他身边，手上带着钥匙，打开了通往下一关的门。
时雀：“没关系，你可以跟我说。”
屏幕上，小红人在原地转了个圈。
周复卿笑着点点头：“嗯。”
他习惯于被人依赖，如今依赖依赖别人，感觉也挺不错的。
“其实这一次的事情对我来说影响并不是很大。”周复卿说，“主要也是积怨已久，相同的事情反复的在自己身上发生，难免会有一些厌烦。”
对此，时雀似乎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他说：“虽然说我确实对《斗牛》一窍不通，但是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有时候可能会比你们看得更加清楚。”
周复卿：“比如呢？”
时雀不答反问：“周复卿，你喜欢《斗牛》吗？”
周复卿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啦。”
“可是……”
时雀顿了顿，侧过头看了一眼周复卿的脸色还算不错，才接着说道，
“可是，我看你玩其他游戏的时候，笑得比《斗牛》开心得多。”
吃鸡的时候也是，刚刚玩的厨房游戏也是，现在玩的闯关游戏也是。
周复卿恍惚了一瞬，霎那间脑海中涌现出好多画面。
其实原因很好解释，因为他在玩其他游戏的时候什么都不用考虑，没有任何人会给他压力。
“所以，你的不甘心，可能并不是来自于被他人针对；狼少主专门研究对付你的办法、比赛的时候你往往是第一个被围攻的人，这些你都不在乎，因为他们对你所做的这些，本来就是竞技的一部分。
“你的不甘心可能也不是来自输赢或者胜负欲；打游戏嘛，输输赢赢在所难免，这一次输了没关系，好好分析一下原因，下一次赢回去就是了。
“如果说来源于质疑的话，应该更不可能了；且不说大众的谩骂和质疑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有心人从中作梗，就那点攻击力，还不如你们比赛时候说得那些话。”
时雀一条一条帮周复卿分析，剥茧抽丝，帮他剖析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最真实的情感。
“所以说，归根结底，”
时雀看着周复卿，似乎想要把他看穿似的，眼神无比锋利：
“你不甘心，是因为你被剥夺了你本该拥有的游戏体验。”
若周复卿只是一个普通玩家，不管他如何强大，他都可以在这个游戏里，享受到他应得的那些乐趣。
但是他偏偏不是。
他的胜利正在威胁其他人的利益，他的成功会遮盖住其他人的光茫。
所以那些人才会想办法“排挤”他，“阻挠”他，让他失去本该属于他的游戏体验。
就算周复卿对《斗牛》的喜欢再纯粹，如今的《斗牛》对他而言也已经不再坦诚。
时雀的话让周复卿思考了很久。
令周复卿难过的是，时雀说的好像真的是对的。
屏幕里面自动播放着各个游戏的演示动画，每一个都看起来那么精美华丽，让人忍不住的向往，想去探索其中的世界。
对于周复卿来说，游戏和电影一样，能够让他的人生拉长，体会到现实生活中无法感受的体验。
这是他喜欢游戏的初衷。
“小少爷，我记得你说过，你学习围棋的原因并不单纯。”
过了良久，周复卿才低声喃喃。
时雀低垂着眼眸：“没错。”
“那我和你就正好相反。”
周复卿说着，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柄，随机选择了一款游戏，转头问时雀，“一起玩吗？”
时雀摇摇头：“我想休息一会儿，我看你玩就行了。”
周复卿也没有强迫他，点了点头，选择了单人模式。
游戏中，人长出了翅膀，可以在天空中肆意的翱翔，穿梭在云层之间，前方开阔无垠，好似不管走那一条道路都是被允许的。
周复卿对游戏的适应能力强大得有点恐怖了，刚才还对手柄的操作有点生疏来着，只不过玩了短短一下午，现在就已经能够十分的平稳地控制那些轻微的转向了。
时雀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周复卿的身上。
刚刚的话周复卿还没有说完，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提醒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毕竟周复卿此时的表情又变得那样快乐和轻松。
时雀不忍心打破。
他就像是无意间窥探到了周复卿坚定外表下的脆弱缝隙，原本强大又乐观的人，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装进水晶球，塞进时雀的怀里。
时雀捧着这个澄澈的水晶球，生怕一不小心给他摔出几条难看的缝隙。
不过好在玻璃球的主人向来坦荡，那玻璃也恰好是钢化玻璃。
于是过了一会儿，周复卿自己又主动接上了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和你正好相反，我喜欢《斗牛》的原因，单纯得不能再但单纯。”
“是什么？”时雀问。
周复卿说：“是因为我喜欢玩游戏。”
《斗牛》不过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