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荣闻声又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大氅，给他披上，道：
“陛下，看完殿下就早些休息吧，这都丑时了。”
虞怀序应了一声，又走到了偏殿，守夜宫人昏昏欲睡，见他过来忽然惊醒，想行礼时，虞怀序摆手，示意免了。
他推开门，走进虞观瑱的寝宫中，屋内黑漆漆一片，夏德荣想点灯时，虞怀序低声说：“点一盏就行，他睡得浅，别把人惊醒了。”
夏德荣端起一盏灯，走在虞观瑱前面给他照明。
他站在床边停下，看着虞怀序掀开帷幔。
虞观瑱呼吸均匀，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还时不时的蹙眉，在温暖的屋中烘的整张脸红扑扑的
虞怀序心中烦躁一扫而空，眼中笑意几乎掩饰不住，他勾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虞观瑱的鼻尖，然后又捏了捏他的脸。
换做旁人定会觉得皇帝一片慈爱，但是夏德荣看着这温馨一幕，仿佛被扔到了雪堆里，浑身冰凉。
他满脑子剩下两个字。
完了。
夏德荣之前想不明白的种种瞬间全明白了。
他是从小跟着虞怀序长大的，见过他不受宠时被人欺凌的模样，原本只是以为虞怀序看到虞观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所以对其多了几分怜惜。
但不曾想……不曾想……
怪不得费心竭力的培养他，要册立他为储君，怪不得可以与他同床共枕，还恶趣味的把殿下打扮成女孩……
夏德荣差点厥过去，稳住身体握紧烛台，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虞怀序又是给他掖被子，又是摸头发。
虞怀序望着他安然睡颜，心中一阵悸动，最后克制不住地，低下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夏德荣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坐在皇位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别人看透，所以虞怀序总是像戴着一层面具一样，面具戴久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虞怀序定定看着虞观瑱的脸出神，心脏怦然跳动，强烈到他无法忽视。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感受着自己干涸了三十年的心脏被甘霖滋润着，心田被浇出一朵欲望的花。
脑海中的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他好像……
想要得到虞观瑱。
虞怀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
也许从虞观瑱在他怀里哭诉自己身世，他起了怜悯之心时，一切就变味了。
他垂着眸子，夏德荣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是眼见蜡烛即将燃尽，他小声喊虞怀序：“陛下。”
虞怀序回神，示意他吹灭蜡烛，两人一同离开了屋中。
翌日
虞怀序起的一如既往的早，此刻正在御书房。
赵檀刚走进来，看到虞怀序身边站着的云若，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下，心又晃晃悠悠的被悬了起来。
“给陛下、贵妃娘娘请安。”
云若站在一边，目光驻留在她身上一瞬，撇开视线，对着虞怀序福身道：“陛下，既然赵将军来了，那臣妾就先退下了。”
虞怀序头也不抬，一边写字一边道：“你留在这就行，没什么不能听的。”
虞怀序都这么说了，赵檀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开始汇报：
“得力于夏公公亲自拷问，李乌溢和慕容泰已经招了，只是平王失踪一事，他们二人到现在还是没说出来，微臣看来，他们应是真不知道。”
虞怀序看着手中奏折，上面内容让他思绪拧巴起来。
奏折上说，太子殿下年过十七，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应该早早定下太子妃之位，为皇室绵延子嗣。
虞怀序生气的把奏折扔到一边，赵檀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直接噤声。
屋里没了动静，虞怀序平复好心情后，打破寂静，说：
“宫变当日，平王妃被扣押一事的消息还没传出去，观瑱就早早地下令封锁城门，依平王的性子，肯定是要得了消息后才决定下一步干什么，他应是还在邺都，跑不远。”
“赵檀，你遣散平王府附近的守卫，带着自己手下人把平王府围起来，藏好些别被发现了，齐国公几日前抄了府充盈国库，他身上没有什么银两，想必撑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派人偷摸回府。”
云若仗着站在虞怀序身旁，觉得他看不见自己的小动作，肆无忌惮地盯着赵檀看，赵檀被盯得浑身发麻，虞怀序叫了她第二遍，她才回神，连忙道：“微臣知道。”
虞怀序见她们两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又想到刚刚奏折让他立太子妃，瞬间气不打一处来，道：
“贵妃这果子着实不错，朕心领了，朕并无任何怪罪咏月之意，让她放心吧。”
见他终于提到虞初蕊，云若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笑着说：
“那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告退。”
待她走后，虞怀序拿起一个果子递给赵檀：“云若手艺渐长，尝尝。”
赵檀没吃，又说：“陛下之前说过要成全微臣一件事，微臣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虞怀序视线停在她手中的果子上，赵檀心中一沉，跪下道：
“陛下，若是她不愿，微臣也不愿，且当朝贵妃贸然消失，百官怎么想？百姓又怎么想？”
虞怀序微妙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咬了一口果子，甜腻香味在嘴中弥漫开，他吃不惯甜的，又放下，轻描淡写道：
“只要你们想，朕就可以做。”
“赵檀，你军功赫赫，官位也是封到顶了，若是疏勒一战再打赢，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奖赏的。”
“微臣对大晋，对黎明百姓一片赤诚之心，陛下就算不赏不封，微臣也愿意为了大晋疆土抛头流血。”
赵檀不卑不亢道。
虞怀序顿了下，又说：“你觉得若是云若不想的话，我会在这里问你吗？”
赵檀愣住了。
虞怀序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朕与云若，原本就是一场错误，我们三个一同长大，你是知道我待她、待你，都是形如兄妹的，难道你要看着她，困在这宫中一辈子，最后活活耗死不成？”
他语重心长道：“赵檀，要珍惜眼前人，只要你想，只要你敢，朕可以成全你们，毕竟……”
他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自己：
“毕竟相比起朕来说，你们的事不算难。”
他打开门离去，大门四敞着，冷风呼呼灌进来，吹乱赵檀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