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天山。
辜星曳没等到端木浅，却等来了她祖父远山翁。
“爷爷。”辜星曳想哭，忍了又忍，轻唤了一声，还是没忍住，扑在祖父怀里就哭了。
远山翁是姬太后的兄长，身形高大威武。
“怎么还哭了呢，谁给我宝贝孙女气受了？”
辜星曳还没回答，站在远山翁身后，抱着胳膊的沈北想，从没见小师妹这么委屈过。
李深最好相处了，不会给小师妹气受。
大师兄他老人家，难说，万一是大师兄造孽，身为师弟怎能不替他挡一挡。
“没别人了，就是我。少主上次想找我借钱，我没答应。她一个少主找我借钱，也不嫌丢人。”
辜星曳：“……”
沈北这招厉害，恶人先告状，而且告的是他自己，连她这个苦主都没法诉苦。
“没有谁给我气受。”她一边乖觉地说，一边将最欺负她的独孤竞从脑海挥去，“我想爷爷了，爷爷怎么来了？”
沈北知道他们祖孙俩有话要说，找李深去了。
远山翁道：“去京城看看你二叔，你二叔被贬江南道，过段时间就要出发了，否则他总觉得我只在乎你父亲，从不在意他和行尘。”
辜星曳试探，“那爷爷真得像二叔想的那样，只在乎我父亲，不在意二叔三叔吗？”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嫡子庶子都是我的孩子，是一样的。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爱护他们。我带着你去了中京，从不管玉京的事，既是出于对他们的磨砺，也是一种格局的平衡。
如果换做我在玉京，一则，我虽是陛下的臣子，也是陛下的长辈，不好用，不合用。反而是你二叔，陛下能用得起来，用得心里舒服。二则，他们在我的荫蔽下，不过就是为家族利益奔走，只会越来越没出息。不如像现在这样独当一面，为朝廷所用。”
辜星曳知道，她祖父退出朝堂的时候，最初，朝中人都以为他在中京观望和掌控京城的局势。几年后，才不得不承认，她祖父真得把一切都放下了，一心隐遁中京。
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自己手中炙手可热的权势，就连今上都很佩服。
“还有，你二叔给我来了几封信，几乎说的都是临淄王，说若极钟爱的是他身边的女子。第一封我就当个新鲜事看看，倒也罢了，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封，喋喋不休的，看得我莫名其妙。他年龄不大，怎么比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啰嗦。他没事可做了吗，成天盯着临淄王和他身边的娘子做什么。”
辜星曳：“……”
“后来你三叔也给我来了封信，说的还是同一件事，他们两个写信，能不能先商量一下，那些重复的内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二叔的毛病，是啰嗦，我还能忍；你三叔的毛病，是极度不自信，对门庭对你，乃至对我的极度不自信。
信上说，他见过若极身边的娘子，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对那位娘子能得着像若极这样的如意郎君，羡慕得令人发指。唉！我怎么感觉，你三叔如果不是个郎君，他都想嫁给临淄王呢。你说他到底有没有立场？
辜星曳深有同感，“三叔就是俗，俗得不可救药。”
“没错，真俗。”远山翁继续抱怨，“他还批评我不该把你放在山上，说你肯定成了个粗丫头，如果再不下山，玉京就没有合适的郎君了，剩下的都是没人要的京城第一纨绔。你三叔为了你啊，简直操碎了心。”
辜星曳道：“他自己都还没着落呢，还好意思替我瞎操心。”
“本来我们姬家人谦卑一点，不是什么坏事，可你三叔是不是谦卑过了头？”
辜星曳明白了，祖父其实是为了那些信来的。
玉京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信，祖父被骚扰得受不了。借着二叔要去江南道，回来敲打他们了，顺便到雨花天山抒发一下。
“三叔确实没法理解。可二叔，是不是知道您想让我嫁给临淄王，所以写信不断暗示您，临淄王心有所属了。”
远山翁沉默了一会，“有可能，可是我并没有让你嫁给临淄王的意思啊，他们瞎猜什么呢。”
不是吗？辜星曳心里咯噔一声。
“二师兄说，爷爷想让我和皇族联姻，连我都觉得是临淄王。临淄王是端木姓皇族最正统的王公，其他人都是皇族的旁支了。还有，他刚刚回京，二师兄就跟我重提联姻的事，不是他吗？”
不是他，就没有别人了。她是姬家唯一的嫡女，她祖父总不可能让她嫁给旁支的王公吧。
“不是若极。
我曾经想过，但那是在你们小的时候。
那时，太多人家想把女儿嫁给若极了。我们姬家也递过一张帖子，里面有你的姓名和生辰，但后来就听说，他们定下的是姚家长女，甚至他们府上也没给个解释。
那时候，太后在后宫的处境微妙，我只是想你将来嫁的好，没想过要高攀谁。临淄王府，可能不愿和一个后宫的嫔妃家结亲，这也能理解。
不过我们都被拒绝过一次了，我怎么还会想着让你嫁给临淄王呢，那不是太锲而不舍了吗？”
她祖父属意的人，不是端木浅？
造化弄人。
辜星曳想想自己这一遭走得，如果不是端木浅，她有什么好纠结的，有什么好挣扎的。看那些天把她忙的，她被自己激烈的思想斗争洗礼了好几遍。
凤凰涅盘，也不过如此。
原来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临淄王府拒之门外了。可端木浅知道他要娶的人，是他家曾经拒绝过的人吗？
不透明的信息，真是害人不浅。
“那爷爷属意的人，到底是谁？”
远山翁摆摆手：“既然答应了给你婚姻自由，不提也罢。
你习的是纵横术，纵横术如果不能学以致用，不如嫁人。可既然能证明所学有所用，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件事我想通了。你看你三叔心态崩的！我们堂堂姬家，玉京第一家族，对你的婚姻这般焦灼，丢不丢人。
你不是什么粗丫头，你是我唯一的孙女，如果你真得不想嫁人，一心想在雨花天山当大师姐，我也认了。”
辜星曳想，她祖父答应给她婚姻自由，远比她想象得顺利。
雨花天山的书信固然管用，但最管用的，好像是她三叔心态崩了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