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总管顺利地带回了当年婚约的文书和临淄王府的聘礼。
“去的时候，我这心里呀，可悬着呢。生怕姚娘子反悔，借着这桩婚约还有效的由头，一定要嫁给殿下。”
端木浅放下书卷，“阿翁想到哪去了，她不是那种人。再说，如果她想嫁给我，又何必逃婚。”
魏总管道：“那怎么一样，五年前殿下几乎一无所有……”
端木浅笑笑，“总觉得她未必是因为我当年的处境，即便是，也是人之常情，不能怪她。
试想一下，嫁给一个从高处跌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翻身的人，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备受世人的冷眼，还不如像她现在这样，什么人也不嫁，来得自由自在。
其实阿翁也是看着姚拂长大的，怎么好像对她一直都是淡淡的。辜星曳来的时候，还只是个小花匠，怎么就得了你的偏爱？”
魏总管也笑笑，“这个，还真说不好。活了大半辈子，也算阅人无数。
小娘子在雅集的那天很狡猾，可相处下来，反而是那种清新和美好令我印象深刻。
再说，鱼沉兰是从前王爷和王妃最喜爱的花，小娘子救活了那盆花，总感觉她和我们临淄王府的渊源很深，缘分很长。”
还以为这一生不过如此，却意外地出现了辜星曳。
端木浅想，假使没有从前的那些困厄和挣扎，辜星曳也不会出现，因为没有用武之地。
“如果我能娶到她，阿翁高兴了？”
“那当然，再没比这个更高兴的事了。”魏总管又问：“那些带回来的婚约文书和聘礼，怎么处理呢？”
“婚约的文书烧了。
聘礼和家里之前被抄的、后来又被宫里发还的东西并在一起。
给辜星曳的聘礼要重新准备，原先给姚家聘礼里面的东西哪怕再好，也不可以混在里头。
辜星曳拥有的，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不能和别人分享。”
魏总管这么多年来，经手了很多大事，为辜星曳准备聘礼，是他最高兴的一件事。
*
晚上，辜星曳来断雪崖。
没有灯火，端木浅人不在。
辜星曳乐呵呵地想，太好了，晚上放假。
一转身，就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就像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样，那人立刻像一株藤蔓，幽幽地，静静地搂着她。
辜星曳觉得心折又好笑。
月下，端木浅头发简简单单地束在后面，一身宽松衣裳。
随意的样子，和平日让人向往，又给人距离的清雅端正，形成了莫大的反差。
是她觉得他最有魅惑感和侵略性的时候。
他的手掌，贴着她后背。
掌心很热，温度隔着她薄薄的春衫袭来，妖娆地几乎燃烧。
辜星曳想，这个人白天忙得不见踪影，晚上还加班来诱惑她，过得真不容易。
“殿下，晚上没事吧，没事我回支颐阁了。”她想逃。
“回去做什么？”他懒懒地问。
“画画。”辜星曳随便想了一个。
“……”
论本朝的那些一言难尽，比如，辜星曳的图，韩王的诗……。
“晚上，加班。”
多么朴素的一道指令，怎么从端木浅的口中说出来，显得分外旖旎。
加班就加班吧，反正她习惯了。
她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又偏了头去找蜡烛。
端木浅的胸膛被她的小脑袋蹭得心旌摇荡。
他蓦然抱起她，放她坐在书桌上。
两天没见了，他为了他们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这几天在做什么？”
独孤竞的脸晃入辜星曳的脑海，他的蛮横，他的傲兀……
他逼问她，是回雨花天山重要，还是端木浅重要。
他甚至探测她的心意，问她是因为初出茅庐，无法抵挡，还是真正地心系端木浅。
他有什么资格问她这些，就因为他是主宰她掌控她的师门首席？
太讨人厌了，辜星曳赶紧在心里甩甩头。
“没做什么，无所事事。”
“那，有没有想我？”
好像也没怎么想过，他们共同生活在同一座宅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她识趣地闭了嘴。
端木浅就知道不能问她这些，答案只会令人大失所望，无端生气。
“我想你，辜星曳，无时无刻不想，即便这般抱着你缠着你，也还是想你。”在她耳边，他低低说。
辜星曳觉得，白天里最是温然守礼的端木浅，一到暗夜就像一朵绽放的花，炙热，妖娆，便是花的浓香，就能熏醉她。
他瞥见她身后插在瓶中的石榴花枝。
枝条上的花，渐渐干了，颜色暗淡了下来。
即便如此，它也是独一无二的。
想起在云然翁的宅子，姚拂递来的枝条。
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想知道。
“对不起。”他对辜星曳说。
“啊，”她问：“什么？”
他没再说话，仰头去吻她。
一则他真得不知道，原先和姚拂的那桩婚约仍然有效。
好在处理得顺利，婚约的文书已化成灰烬，再无力返回。
另一则，辜星曳根本不懂情事，而他比她多知道一点。
他现在做的事，就是用自己来蛊惑她。
多多少少有些卑劣。
可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她回雨花天山当大师姐的心念，还有在她心中拥有一席之地的人美心善，都会排在他的前面。
他觉得无法逾越。
辜星曳在他心里，像一颗明月珠。
它是世间最贵重的珍宝，目睹它光华的人，都有一种自以为拥有它的错觉。
然而，明珠是明珠，光华是光华。
辜星曳在他的吻中阖了眼，面前没有一丝光亮。
总觉得端木浅在蛊惑她，可她有一点点贪恋，就像一个偷糖的孩子。
端木浅的吻，温柔起来，就像雪一般无声地落在她的唇上，落下，便化了，轻软得教她心碎。
热切起来，又仿佛在这世间，唯有他舌尖的那点暖，才能点燃她的素冷。那点濡湿，才能寻到她的幽渺。
情到深处，端木浅不舍地放下她。
“让我看看你不戴珠钗的样子。”他的声音有一种餍足，又有一种不餍足，更是充满谜一般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