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相互信任和支持，而不是互相指责和抱怨。——凯文·德布劳内
“你知道的，我就是这么个浑蛋。”龙峤丢下这样一句话，上山去了。
方蔚然没有再跟进，她缓缓收紧手指，植物的汁液一点点儿渗出，带着苦涩草木气息染了手。
她的确知道，龙峤是个浑蛋。
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浑蛋。
只要能达成目的，他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更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对别人造成的影响有多恶劣。
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十年前的那个少年浮现在眼前。穿着旧球衣和鞋底开裂的钉鞋，腰板打得笔直，双眼清亮有神，黝黑的手臂抱着足球，一脸严肃地向她承诺：“我一定会成功，什么都拦不住我！”
那时候，她可万万想不到：在他追求成功的道路上，她也好，他的球队和家乡也好，都是会被毫不犹豫抛弃的“什么”。
相比之下，吴彤真的不成其为问题。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从刚才龙峤和杨晓丹的谈话判断，他本人应该也是迫不及待想离开的。
毕竟一口行李箱装不下太多的行头，几身扮相换来换去，在这山旮旮里也没人能真心欣赏那些面料和设计所代表的“成功”。
方蔚然摇摇头，转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些情绪却在悄然滋长。
最先不对劲的是龙小猫。
早上在山上的训练她就心不在焉，同杨国庆练抛接球时不时准头和力道都比平时差远了。
“帮我练这个是怪无聊嘞。”杨国庆连接被足球怼脸，并不生气，“要不先练你的？你不是要打前锋么，那是要练宇航崽那个啥啥球圣的动作吧？”
离他们不远的树林里，杨宇航正对着一棵树练习传说中的“克鲁伊夫转身”。
支撑脚一大步跨到球旁，另一只脚掌向右偏斜准备转身。左脚朝后微抬，做一个拉开空间射门的假动作，身体顺势跟随支撑脚右转。左脚踩跨到球前，再用脚弓内侧把球回扣向自己。
这个动作用来摆脱后卫和守门员的贴身防守非常实用，并能完美衔接下一步的传球或射门，是前锋必练的招牌过人动作。
云头寨球队里除了早就定好位置的杨国庆，绝大多数人都想打前锋。龙峤拍板定下三人，分别是杨宇航，龙家茂和龙小猫，说他们身体的敏捷性和协调度更高。
自从龙峤宿醉后回来盯训练开始，杨国庆就总能看见杨宇航在练这个“克鲁伊夫转身”，又时常听见龙峤痛骂他连个踩胯都踩步流畅，还当个屁的前锋。
“要是怕他吼你，就去那边角上练。我给你指个地方比较空，不容易撞树。”他悄悄同龙小猫说。
龙小猫抱着球不抛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不让我练那个。”
“那让你练啥哩？要帮忙不？”
“啥都没。”龙小猫拍了拍足球，“就让我帮你练这个。”
杨国庆一愣。
平时倒是光看见杨宇航练得苦哈哈，没注意龙家茂和龙小猫。这会儿想想，龙小猫的确挺闲的，常规动作一结束就来同他这个守门员练抛接球。
“练啥练啊？现在这就是照顾你。”
吴顺汗流浃背地停下动作，朝龙小猫说：“到时候上场也别那么拼。除了你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正所谓战场上刀枪无眼，你一个小女崽本来就是去充人头凑数的，可别搞得自己受伤嘞。”
“我不是凑数的！”龙小猫反驳，眼神还是很凶，只是声音不如往常大，也不如往常有底气。
“不是凑数的，你还想进球啊？”吴顺笑起来，顺拐戳了戳他的好堂兄。
吴展鹏正在练习左右脚踩球，头也不抬道：“老鸹笑猪黑，自己不觉得。你莫笑小女崽，你他妈自己就是个凑数的。”
“你放屁！我咋可能是凑数的？”吴顺自豪地一挺胸膛，“我龙哥……不，龙教练钦点的边后卫！”
吴展鹏白了他一眼：“什么边后卫？反正一到场上还不是同那天一样，只管抢球就是，有个屁的区别！”
“没法子，毕竟我们都是业余的，不……都是水货哩。”杨有财在一旁徐徐叹气。
“水货”两字一出，众人脸上都有些不痛快。
那天外人来踢馆，瞧不起他们也就算了。龙峤回来，不在外人面前维护他们，同人说起也是一口一个“水货”，还说什么要是跟他们一队就不用比了。这就过于扎心。
“我们的确是业余的，水平有限也是事实。”石材生推了推新配的运动眼镜，“大家莫聊天了，抓紧时间练习是正经。”
“练也是白练。哪能追得上人家真正挝过球的。”吴展鹏羡慕地望向小树林。
那边龙峤正背对着他们骂骂咧咧。
“都没指望你能骗过对方守门员进球，只要求你把这套动作练熟了，在场上做一两回能让观众看见。就这么一个简简简单的动作都练不出来？你他妈还待过校队？出去别提你学校名字，提就是丢人！”
小红毛从不是乖乖挨骂的，当即回嘴：“我丢人,那你让不丢人的来挝！”
龙峤一脚把他脚边的球踹飞：“绕树带球跑五组！把转身转熟练了再跟我说话。”
给杨宇航下达完指令，他一脸暴躁地走过来，看见这群扎堆聊天的又怒吼了几句，让杨八一看紧训练，他先下山。
“你们觉不觉得……”望着那戾气爆棚肉眼可见的背影，吴顺疑惑地摇了摇头，“最近龙哥脾气变糟了。”
“可能我们的确水呗。”吴展鹏结束了动作，一脚踩在球上，神情低落，“他看我们不顺眼也正常。”
“也没准是喝酒喝的。从前寨里那个酒疯子你们还记得不？一沾酒就摔桌子砸板凳。”杨有财一脸有秘密要泄露的兴奋，“你们猜，自从周末从县城喝回来，他又从我店里买了多少酒？”
听完几个报数，他笑着摇头，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他本来脾气就不好，喝多了更上火呗。”杨有财说完，又笑嘻嘻扯过龙家茂，“你们三个都是前锋，啷个球圣的绝技只传给宇航仔？龙小猫是个小女崽就算了。啷个连家茂哥你都入不了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