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与不同性格的球员打交道是最困难的事情，必须想方设法激励球员努力工作，并赢得他们的认可。——米奇·亚当斯
第一天选拔连十一个人都没招满，石大力忧心忡忡，一大早就赶来树生阿公家。他急着要同龙峤商量招人标准，不想竟扑了个空门。
与此同时，前山上，觅虫的山鸟被宏亮的“一——二——三——四”惊得飞起。早起伺弄庄稼的人瞧见田埂上跑过的身影，又是惊奇，又觉得好笑。
“球都没得一个，你们这是在跑啥哩？”
“杨老板，那种好用的不粘钩到货没？我急着用哩。”
“龙草医是不是又喝醉了，步子都是晃的。”
“宇航崽，把裤子扯一下，灰都扫进人眼睛咯。”
……
一路上什么样的喊话都有。
杨宇航一早人还迷糊着就被拽出被窝，连手机都没带上就跑步上山。微凉的山风一吹，没把他吹清醒，反倒让心头那股火蹿得更高。
“阿爸！”他忍无可忍叫道，“又不是在部队，你喊啥子喊。别人都在笑哩。”
“别嘈嘈。”杨八一朝后瞟了眼儿子，“呼吸自然，手摆起来，保持节奏，一——二——三——四！”
杨宇航一脚跺在田埂边上，泥土簌簌扑落。他阿爸还没挥出铁掌，龙家茂停下摇摇晃晃的脚步，弯腰扯了一把草叶，抖了抖灰就朝他嘴里塞。
“年轻人，火气太旺伤肝哟。”
“什么鬼？！”杨宇航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口。
“蛤蟆草咯，清热败火。”龙家茂用脚尖点点开着紫色小花的草丛，“用水焯一下，淋上酸汤就是一道菜哩。”
杨宇航呸呸几声将草叶吐净，肝火更旺：“要跑你们跑！”
转身跳下田埂就朝苞谷地里钻。
“站住！干啥去？”杨八一叫他。
“拉屎！不行啊？”
少年的背影很快没入青纱帐，杨有财摇摇头，劝慰杨八一：“杨主任，这也不能怪孩子不高兴。球队人还没齐，说训练就训练，这谁能没意见？”
“我没意见！”吴顺喘着气，口气一如既往坚定，“我龙哥这叫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你们想，越早训练我们就能越早上场打比赛。我已经等着跟西瓜王决一死战嘞！”
“新官上任三把火。”杨有财叹气，“造孽哟，他在国外被教练呼来喝去。现在当上教练，也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
吴展鹏没参与讨论，扭着头看着刚跑过的分岔路：“我……我也拉个屎去。”
苞谷已经吐穗，杨宇航发现一根穗子稀稀拉拉没结几粒的“哑巴秆”，随手折断。剥掉青皮咬一口，又甜又脆。
一根甜秆啃完了，他才慢吞吞走向终点。远远瞥见龙峤高大的身影，才提脚跑了几步，还不忘大口喘气。
龙峤正掐着表等着，等他跑近扫了两眼。
“去那边，俯卧撑五十个。”
杨宇航脸一垮，再看其他人都在原地休息，只有吴展鹏一个人苦哈哈趴在地上俯卧撑。动作极不标准，时不时胸口就要和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
“做不到位的不计数。”龙峤还火上浇油。
负责为堂兄计数的吴顺，得把已经数出的数字吞回去。
“凭啥就我跟他两个人做俯卧撑？”
“就凭你俩该罚。”龙峤冷笑。
“一个跑到半路溜去看自家的地，还顺带捋了把刺苔。”他朝脚边一小捆青绿的枝叶努努嘴，又轻蔑地看向杨宇航，“一个懒牛懒马屎尿多，找借口偷懒。”
“鬼扯！凭啥说我偷懒？”
“就凭你喘成这样，脸一点儿没红，头上一颗汗没有。”龙峤一把扣住少年的手腕，啧了一声，“这心跳，是不是运动后的你心里没数？”
杨宇航来不及反抗就被亲爹摁倒了：“俯卧撑，我给你数。”
他咬牙切齿，屈臂将身体沉下去：“做就做！我们年轻人做这个就是洒洒水！”
正做着，吴展鹏叫了声妈呀，翻身滚地，四仰八叉地躺平了。
吴顺朝龙峤汇报：“报告龙哥——不，报告教练，吴展鹏已完成！”
杨宇航就在吴展鹏旁边，吴顺是怎么报数的，他刚才一直听得分明。
他立马扯开嗓子：“他才做了三十个！”
“对，他做三十个，你做五十。”龙峤拎着那捆刺苔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瞰道，“又要问凭啥？就凭你偷奸耍滑，这是惩罚。”
说着抬脚伸到少年腹部下方：“腹部保持用力，不要晃。脑袋低下去！这么仰望我干啥，就不怕脊椎出问题？你不怕，我怕！”
不顾少年愤恨的视线，他转身朝吴展鹏轻踹一脚：“感觉怎么样？”
“感觉……”吴展鹏回答得有气无力，“感觉我还是回去推豆腐吧！”
“趁现在考虑清楚也好。”龙峤说，“挝球不是什么美差，五百块钱其实不够辛苦的，就是个汗水补贴。”
说完，抽了两根刺苔丢到吴展鹏胸口：“缓过来再吃。”
除了还在受罚的杨宇航，以及他永远严肃不吃零食的阿爸，其他人都各自分了几根，龙峤领头开吃。
刺苔是山上常见的一种灌木，像蔷薇一样浑身是刺。但只要连着刺撕下青红交错的表皮，就会得到柔软的青绿色嫩肉。味道甜，水分多，和苞谷秆子一样，是山里娃从小吃到大的美味。
在累成狗的运动后，来上这么两口，实在快活似神仙。
在他们快活的聊天声里，杨宇航恨恨地完成了五十个俯卧撑。伸手去拿刺苔，被龙峤一巴掌拍开：“你继续跑，就照之前的路线，年轻人的记性应该好。”
五十个俯卧撑后，杨宇航已经连“凭啥”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目光杀死教练。
龙峤吮着刺苔的树汁，云淡风轻地说：“俯卧撑是惩罚，该完成的还得完成。”
杨宇航就地坐下，以实际行动表态。
“跑不跑？”杨八一铁青着脸，开始解皮带。
杨八一咬着牙，朝自己大腿上啪啪拍了两下，意思是你打，打残了我更跑不了。
龙峤按住杨八一，俯身朝杨宇航笑笑。
“不跑也行。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心跳给我提到每分钟140以上才完事。”
杨宇航脖子一梗，吼出声来：“我要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