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辰的说法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古月没法立时判断。
不过，古月知道潘辰之所以会特地这么说，主要还是为了强调一下他自己做过什么，又没做过什么。
自然，会得罪古月的事他不可能一件没做，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而太过于把古月得罪狠了，这事他可是一点也不想做的。
“潘处长你还是太谦虚了！
不过，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就不怕李副主任有所不满吗？”
“这车厢里也没第四个人了，我也只能趁机会吐吐苦水罢了。
至于古大少爷你，且不说你到底会不会对李主任透露这些，就是你的话李主任到底能相信几分，这事都很难估计啊！”
潘辰在背叛李士群么？其实并没有，他说的也只是一些过往的事实而已，这些事本身，古月的确知道了，可这些事背后，古月可从未有机会去了解更多。
这是一种试探，又或者一种表态？
其实，尔虞我诈并非每句话都要是假的，自然也不可能每句话都必须真实。
正如那些军火，潘辰一听到汇报就立刻联想到古月身上了，这事古月根本不需要承认或者不承认，潘辰总归会这么断定。
同样，李士群做的那些事里，潘辰到底有多少戏份，这事对古月而言，又有什么重要与不重要的呢？
“行吧，既然这么机会难得，那潘处长不妨详细说说，为了你的亲哥哥，你又能做点什么呢？”
时间紧迫，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古月爷打算听听潘辰到底有没有诚意。
而这时，潘辰反倒犹豫了。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哥哥就在古月手里，事实上，到底在不在都无所谓，只要自己哥哥还活着，那就很有机会通过古月的手去找到。
可现在，古月这话似乎很直白，却又没有一个指向性，潘辰的手里自然有一定的筹码，可他并不清楚古月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交易和需求是挂钩的，对不同人而言，不同筹码的价值就大不相同了。
只可惜，潘辰对于“谈生意”这事，并不太在行。
他或许可以看穿很多阴谋诡计，也能设计不少十步一杀，可他的确很少涉猎“交易”的门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单刀直入”还是“待价而沽”。
“不瞒古大少爷，我在这个位子多年，而且是李主任的心腹，所以我手里的确有一些东西比较有价值，当然，其中多半也有不少对古大少爷你同样有价值。
可我不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到底是哪方面的东西，所以也不好说。
如果可以的话，古大少爷不妨直言，如果我能办到，一定想方设法，毕竟，那是我的亲哥哥，就算我们这些人再混蛋，总归也得有那么一点点人性吧？”
潘辰很善于谈判，这点毋庸置疑，所以他虽然不太懂得“商业手段”，可他清楚把握谈判节奏的方法和用途。
稳定住自己的立场，时不时让对方措手不及，这才是谈判的精髓和要素。
所以他索性还是选择了“单刀直入”，他想看看古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也好做出相应的调整和设计。
只是，他自己也很清楚，古月并不会交底，尤其是很多话即使是这样密闭的小空间里，也不能明说的。
不然，他知道自己想要安稳下车恐怕是办不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请潘处长说说看，李副主任背后那个日本人，到底是谁呢？恐怕，不会是影佐阁下吧？”
古月会不会知道背后那人的名字？潘辰表示怀疑，因为他不知道那些所谓当年的证据里，到底写的是什么，又到底写了多少。
不过他猜想，如果那些东西真的能一锤定音，古月似乎也没必要和自己在这虚与委蛇了，直接交给抗日分子，自然有人会替他处理所有事情。
所以这是一种试探？
没错，这可以是一种试探，如果古月知道那个名字，而自己连这个问题都要隐瞒或者欺骗，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可是，如果古月原本就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他又如何去判断？
当然，潘辰并不怀疑古月有渠道去事后查证，所以随便说一个名字，就算确实是一个日本人，也根本行不通。
潘辰既然察觉到了这一些可能，他就必须更加慎重了，因为这下算是古月给出了一个方向，他就要考虑古月的后续目的，不然，他就会始终被动。
“那个日本人的名字嘛，在下的确知道，不过并没有见过，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而已。
可我不由好奇，古大少爷你为何对此感兴趣呢？
如果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下令对那些警局的老队长下手，难不成，你还打算给他们报仇？”
这个问题就很关键了，如果古月的目的真的是针对日本人，潘辰就必须更加小心自己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而这一点，并不出乎古月的判断。
说到底，潘辰很可能的确很在乎他哥哥，但这个总归有一系列前提，那就是不会真的影响到他自己。
万一把他哥哥救出来了，他自己的小命反而搭上了，这事他会乐意么？恐怕是不会的。
就算最后他们兄弟俩落得一个亡命天涯，恐怕这人也不会心甘情愿，毕竟，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可以有那么“一点点人性”，既然是一点点，自然不会太多……
“报仇这事嘛，哪那么容易？
潘处长你应该对我了解不少，我身后有一大家子需要守护，所以很多事情，我真的不敢碰的，不是么？
既然你我都知道，李副主任背后是一个日本人，那我又怎敢去报仇呢？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能挡得住影佐阁下的雷霆一击么？
不过，潘处长你自己也应该清楚，那个日本人让李副主任去办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呢？
眼下，那些老队长都不在了，我那个沈叔叔一家也消失不见了，如果你是李副主任背后的那个日本人，你会半途而废么？
那么，你不愿意放弃的话，你现在的目标又会是谁呢？
所以啊，与其在毫无防范的事后被人在黑暗中盯着，不如多了解一点对方的情况，不是么？
总归，到最后我还能去求助于影佐阁下嘛，如果能知道一个准确的名字，是不是更有说服力一点？”
本以为自己可以回避古月的试探，不曾想自己还是没有真正成功，古月这家伙的话术果然不简单，“言伪而辩”个中三味。
毕竟，他真敢跑去找影佐求援？这话只能听一听罢了……
“古大少爷你的意思是，担心会因为那件事受到牵连？的确，无论那些东西到底在不在你手里，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尤其是李主任，他正好把对你的报复和完成他的任务并在一起。
可是啊，这件事对我而言，还是风险太大了一些。
当然了，这些年李，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李主任背后还有这么一个日本人，若不是前几天李主任带着我哥去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饭，其实就是去见了这么一位日本人，我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而现在，我个突然不见了，能找到他对我而言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如果为了这个目的，而让我们兄弟俩陷入更深的漩涡，恐怕还没来得及找到他，我自己反而出状况了，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如果古大少爷你真的很在乎这么一个日本人的存在，那不妨也开出一个价码，比如说，当我和我哥见面之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关于这一点，潘辰并没有虚言欺骗，这些年来，他的确和鬼岛凉子没有任何交集，若非李士群带着潘时去见过鬼岛凉子一面，他潘辰到现在还是懵懵懂懂。
可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新的关键点，那就是自己哥哥见过鬼岛凉子这件事。
如果自己哥哥真的在古月手上，他会不会询问过鬼岛凉子的事情？哥哥是否又交代了？
如果自己哥哥已经交代了这个问题，古月干嘛还要特地问一句？是为了试探？或许是，不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才能更快做出试探吧？
所以，古月真的是试探，那就说明他已经从潘时那得到了这个名字的可能更大！
毕竟，古月应该在“赶时间”才对。
反之，如果潘时在古月手里，可他并没有问出这个结果，可能是潘时特地没说，也可能是古月没问。
而现在，潘辰自己刻意提到这么一句，古月回去后会不会就要追问了？这样一来，也能从古月是否急着要走或者对这个名字的关注程度是否有所下降，来判断潘时到底在不在古月手里！
最后，如果潘时并不在古月手里，潘辰特地这么一说就可以“抛砖引玉”，让古月对“找到”潘时这件事便有了更多的理由和兴致！
不得不说，潘辰的脑子转的的确很快，尤其是在这种临场发挥的时候。
古月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因为他的确没有特地在潘时嘴里问一问鬼岛凉子的事情，而那件事，他其实早就对段常青交代了，根本轮不到自己再去问一遍。
他在考虑的事情，还是这次“谈判”本身。
潘辰既然提出了“见一面”，这至少是一种诉求。
所以古月准备就这个方面继续展开一下。
“如果潘时先生愿意再次露面，我一定不会吝啬让潘处长去见上一面的。
只不过啊，你也说了，那个名字其实是潘时先生告诉你的，对吧？
既然如此，那我如果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碰到潘时先生时，不是可以直接问他吗？
如果我已经从他那得到了这个名字，那么潘处长你的‘诚意’，又如何才能体现呢？”
这才是“讨价还价”的真实体现，潘辰算是见识到了，而且他发现想要看出古月的表情变化几乎不可能，也没法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这样一来，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想到的新方向一时间没法有下文了。
潘辰又有些“搬起石头打自己脚”的感觉，这个过程果然不会顺利，而且必须绞尽脑汁！
“古大少爷说的是，既然如此，烦请再提一个其他要求，如何？”
潘辰准备吸取刚刚的教训，接下来不能再冒进了，一定要步步为营才行。
可惜，古月根本不愿意按常理出牌。
“实在不好意思啊，潘处长。
正如刚刚所言，我想知道那个名字，主要是为了更好的自保，对吧？
所以我一直着急的就是这件事，也就没太考虑其他事情了。
现在突然要我再想一想还需要什么，一时间还真有点想不到，也就没法像刚刚一样，脱口而出。”
这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可潘辰一丝一毫也不会相信，古月这家伙哪可能什么都不想？他那几百个心眼当摆设的？！
可惜，古月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法直接质疑，毕竟，这事是完全主观的，古月到底是不是在有意欺瞒，谁又能断言呢？
潘辰很无奈，他越来越感觉自己是真的“力有不逮”，果然不想面对古月是明智的，可现在不得不直面之时，就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还是个半大小子么？白夜月每天在家里都教他些什么了？！
没辙，潘辰知道自己不真的留下点有用的东西，他是下不了这辆车了。
而这车到底要开到哪去，他是一点也不清楚。
“古大少爷说的也的确在理，不过我真的很难直接想到你对什么事情可能更感兴趣，毕竟，在这上海城里，古大少爷你想做的事，很难有办不到的，对吧？
既然你一时半会想不到有什么需要，我也很难想象到底你需要的会是什么，那不如咱们现在就先到这里？等我哥哥那有了更多眉目之后，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毕竟，不能耽误古大少爷你的正事对吧？万会长那不是还等着交易的后续？”
虽然清楚自己不留下点实际的是很难安全下车，潘辰却还是打算挣扎一下，他要以退为进，这一招在谈判里很常见，就是看谁更着急谁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