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当爸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的。”老人训起宋爸来，就像是在训一个孩子，毫不客气。
被数落的宋爸也不生气，嘿嘿傻笑，“不是有您老罩着嘛！”
“老头子我老了，不中用了，闯了祸别指望老头子我给你擦p股，我又不是你亲爹。”
“瞧您说的，远亲不如近邻嘛！”宋爸继续倒酒，“新家的地址，我已经给您烧去了，只告诉您一个。有时间，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啊！”
“你这个家伙，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人家搬家，总要捡个好辰光，你倒好，挑了夜里头。走吧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老人抬起腿，一脚踹在宋爸的腿上。
宋爸任由裤子上印着一个泥脚印，将余下的整瓶酒都留在了门槛上，带着妻子和女儿走了。
“人老了，酒都没从前的香了。以后想要喝点酒，只能等到过年咯！”老人干了最后一口，咂吧下嘴，身形隐入了章家的屋子。
独留下门槛上的一只酒瓶。瓶中的酒酒色浅淡，一点酒香都闻不到了。
……
大晚上的，公交车不知道要等多久，宋爸奢侈了一把，叫了一辆出租车。
一个起步费的价格，就到了他们的新家：
一栋清水砖墙的三层老楼。
一进门，就是一个小天井，格局与他们原先的住处相比，少了东侧的厢房，面积小了近1\/3，但更精致些，地上还铺着花砖，在岁月的沉淀下，散发着别样的雅韵。
天井里也没有像他们那边，东边搭个雨棚，西边搭个卫浴，到处都是违章建筑，看着乱糟糟的。
进入楼道，没了月光，入目漆黑一片。
抬手处，6个开关并列一排，将宋爸、宋妈都给整蒙了。
他来的次数不少，单单今天就跑了两回，都是在白天，哪里会去注意，哪个开关是属于他们家的。
这下尴尬了……
宋爸干笑着收回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那么晚了，就别开灯打扰人家休息了。”
宋爸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束亮度有限，反而觉得照不到的四周更黑了。
宋爸横过身，将灯光让给了母女俩，轻声道，“慢点走，注意脚下。”
一代代人上上下下，一日日地踩踏磨损，木质的台阶上都被踏出了凹痕。
宋家人每一脚落下，伴随而来的，就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给深黑的夜，染上了几分诡意。
上到二楼。
宋爸的手机闪了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00:16，旁边就是电量标识。
明明还有一格电，就这么关机了。
鬼，
来了吗？
就这么一个怨鬼都算不上的游魂，宋爸真没将她放在眼里，收起了手机，摸出了兜里的钥匙，继续迈步往前走。
吱呀……
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门，缓缓打开。
似有一个黑影探出头来。
视线太差，宋家人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依稀辨别出来，是一个长发女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吓人。
恐惧被无限放大，以尖叫的形式彻底爆发。
啊！——
女鬼的叫声又尖又锐，划破了子夜的寂静。
黑暗中，又有一个黑影伸出了脑袋。
这回是个短发，剪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栗子头。
难道说……
宋家获得的信息有缺漏，这栋老楼里不止一个鬼？
楼道中黑影晃动着，从潜藏处窜了出来，带着一股罡风，冲着宋家袭来。
宋雨晴：“……”
不是说，
这栋老楼里闹腾的鬼，是个无害的老太太吗？
动作也太利落了吧？
看这架势，是想要人命啊！
宋爸不是任人宰割的软包，沉肩坠肘，手握成拳，迎向那股罡风，瞬间击出一拳。
剧痛袭来，没入掌心。
罡风无形，伴随而来的攻击却是有形的。
风中有凶器！
痛感成线，横跨掌心，落在了宋爸的手中。
凶器带着利刃。
是剑！
手感却是钝的，没开过锋。
宋爸蹙着眉，还没搞明白状况，对方再度出手，一掌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宋雨晴在队伍的末尾，正处于楼道口，抬手处就是电灯开关。顾不得分辨是谁家的灯了，随手挑了一个打开。
灯光亮起。
骤然变亮的视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下眼。再次睁开眼时，哪有什么老太太，只见一个陌生小哥，光着上身，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脑门上还贴着一张符纸，敕令之下书写的是“大将军到此”五个字。
头一回在城市里见到这玩意，宋雨晴脊背一凉，竟然是……
僵尸！
还是一个时髦的僵尸！
下身穿了一条红色的篮球裤！
小哥手里握着剑柄，身形灵活，摆出钟馗伏魔的架势。
宋雨晴这才看清，僵尸手中的是一把木剑，难怪没有剑刃。
抓着剑身的宋爸直皱眉。
这剑刃手感不对呀，太滑溜了。
好似……
打了工业蜡。
还特m抛过光的。
质感也软了些，刚刚被他抓了一下，就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指甲印。估摸着，硬度只有桃木的1\/3，像是杉木。
僵尸脑门上贴着的符印也有问题。
宋雨晴皱了皱小鼻子，没从符纸上闻到丹砂的味道，倒是有一股合成颜料的化学味。
这符……
是打印机打印出来的？！
没效果的！
最多就值5毛钱！！
两方均是愣了一瞬。
宋爸松了手。
对方抽回剑，尴尬地揭去宋爸脑门上的符纸，随手往兜里一塞。
今天宋爸为了搬家，来了好几趟，显然是被小哥认了出来。
“不好意思哈，我还以为见贼了呢……”
骗谁呢？
谁见了贼，用木剑招呼的？
多半是将宋家三人，当成这阵子闹事的鬼了。
想想也是。
大半夜的，正常人都睡了，像他们这种摸着黑走路的。
不是鬼，就是贼。
宋爸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是我们，吵醒你们了。”
小哥也是的。
担心半夜有鬼敲门，该买镇宅的符纸，怎么买了一张镇尸的，还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就他这造型……
僵尸道人来了，也得跟他干上一架。
小哥尬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搬来呢，着什么急啊！”
“我们倒是不着急，不是买家急嘛，催着我今天就要交房，只能大半夜搬过来了。”
之前见过的“长发女鬼”，从小哥的身后走出来，扯下了脸上的面膜，露出一张惊魂稍定的脸。
应该是小哥的女朋友。
宋妈从包里拿出了一盒乔迁礼，“沈记买的，热一热，明天可以当早饭吃。”
小哥嘴上说着“客气”，手上的动作倒是诚实得很，一点也不客气，将“假桃木剑”往咯吱窝下一夹，接过了乔迁礼，呵呵一笑，语气中多了几分关照的意味，“老房子老鼠多，晚上遇到什么动静别在意，安心睡。”
既然误会澄清了，自然是各自回屋。
宋雨晴跟着爸妈，他们的“新”家。位于西侧的厢房，开了四扇大窗，采光非常不错。
家具、家电都是齐全的，正如宋爸说的，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大小跟宋家原先的屋子差不多，床铺不大，只有4尺，勉强睡下两人。
“还有一间呢？”宋雨晴问。
“在顶楼，明天带你看。”宋妈开始收拾起东西，虽说家具都是现成的，但是别人的床单，还是有些膈应的，收了起来，以后可以找个裁缝裁成床旗。
蜗居了几十年，爸妈也该享受一下迟来的二人世界了，至于宋雨晴，也需要一间独立的屋子。
“以后我就住楼下吗？”
宋雨晴自小跟爸妈住在一间房，如今要分开睡了，别说，还有些不适应。
好不容易有了2间屋子，宋妈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住学校的宿舍，屋子空着多浪费啊，不如租出去，能多收几年的租金呢！”
宋雨晴四下睃巡一圈，那对夫妻还嫌他们家挤呢，自己屋子也不遑多让，家具摆满了屋子，只剩一条不足一米的走道。
走路还算富裕，想要给她添一张床铺，没得指望了。
宋雨晴苦着脸，“还有寒暑假呢，不能总让我一直打地铺吧？”
她可是亲生的，不是充话费送的！
宋爸走到墙边，将沙发往外一拉，椅背往后一掰，“这张是沙发床，铺开就能睡了。”
(lll￢w￢）真是亲爸……
一眨眼的工夫，连被褥都给她铺上了，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宋雨晴叹息一声，看来接下来的4年，她就是睡沙发的命了。
睡了整整18年的硬板床，如今躺在了绵软的沙发垫上，反而睡不习惯了。
给了她享福的机会，也没有享福的命。
难道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穷病？
楼上不知道是不是住了一对小夫妻，一晚上都是乒乒乒的打斗声，吵得宋雨晴一整晚都没睡好。
翌日8点，就被老妈叫了起来。
宋雨晴揉着惺忪的睡眼，瞄了一眼桌子，盘子里摆着2个大包子。
鼻子深深一嗅，那香味……
居然不是菜包？
刚睡醒的减益状态，瞬间被驱散了，宋雨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收回昨晚对宋妈的吐槽，打算收租的地主婆，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变大方了。
早饭买的全是肉包！
宋雨晴一手抓了一个，迅速消灭了两个。腮帮子鼓鼓的，还没将包子啃完，就被老妈拎出了门，来到了三楼的前阁楼。
家具被归拢在了屋子的正中央，宋爸蹲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一个足以套下一整个人的巨型垃圾袋，沿着侧缝一把撕开，仔细地罩在家具上准备重新粉刷。
墙皮被铲掉了薄薄的一层，打磨得很细致。别看就一间小屋子，四面墙和墙顶加起来可不是个小工程，至少要好几个小时才能搞定。
昨晚楼顶的吵闹声，多半是老爸找了小鬼在赶工。
墙角摆着两个白色塑料桶，标签上的logo不认识，不知道是哪家的便宜货，里面装着涂料，刷墙用的。
得！还是高估了老妈的好心了，肉包子不是白买的，原来是要她来卖苦力的。
宋雨晴认命地给自己绑上头巾，戴上手套，学着老爸的样子开始干活。
“哟！这还没开学呢，起得挺早啊！”一个人影出现在敞开的门口。
是昨晚用剑劈老爸的小哥。
此刻的他，衣服都穿戴整齐了，只是精神看起来还没昨晚好，黑眼圈相当重，显然昨晚没有睡好，打了个招呼人就走了。
住在隔壁的邻居也来了，大热天穿了一件长袖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年纪轻轻的，人却显得很憔悴，不知熬了多少夜，眼眶都凹陷了下去。
有一种身体被掏空的即视感
“一大早忙什么呢？”隔壁小哥探着脑袋，往屋里张望着。
“打算将墙刷一下。”宋妈笑着答道。
“哟！一下子买了两户人家，大户呀！”阁楼住户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探问道，“打算租出去吗？”
出租房子瞒不住同一栋楼里的住户，宋妈直言，“我们家人少，就3个人。女儿马上要上大学了，屋子空着也是浪费，就打算租出去。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是不会将房子，租给那些乱七八糟的房客的，毕竟，我们自己也要住在这儿的。”
原本精神萎靡的阁楼住户，像是灌了一箱红牛，瞬间来了精神，谈起房子的事比宋妈还来劲。
“我们这儿的地段很好的，步行3分钟就能到商业街，购物、出行都很方便。重要的是，这里是学区房。对口市西中学，可是区重点。
“房子面积越小，越容易出手。很多人买下来，不是为了住的，就是为了给孩子弄一个名校的名额。”
说着，递上一张名片，“我就是做中介的，我们的店在巷子口。您要想卖的话，可以来找我，中介费给你优惠。”
宋妈觉得怪怪的，她只想将房子租出去，做个包租婆，为什么对方话里话外的，老是劝她卖房子？
难道是嫌弃租房的佣金太少，没有卖房子赚得多？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好高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