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扭曲的脸颊，满是惶恐与焦躁，沉重的呼吸变得越发急促，充斥着不安的情绪。
贺淮州见状，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果然，下一秒，一阵刺耳的尖叫声，突兀地自耳边炸开，刺激得贺淮州眼前一黑，嘴角的弧度不禁向下一垮，脸上的冷静于顷刻间尽数褪去。
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紧，贺淮州克制地咬了咬唇侧的嫩肉，努力压抑着眉间的怒火，并不断地催眠着自己，眼前之人是他最敬重的师兄，这才勉强忍住了想要揍人的冲动。
而由心虚引发的焦虑情绪，致使闻天语的肢体动作变得越发怪异，恍惚间居然隐隐透着几分滑稽可笑。
片刻之后，闻天语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
他剧烈地喘息了两下，用手擦了下额角冒出的细密汗珠，短暂思索了会儿，颤着声音沙哑道：“你是说方义名那老家伙，经常寄讨债信来云晨派，可为何我从未收到过。”
“寄往云晨派的信件，不是一律都要先提交给我过目吗。”
“谁，是谁私自跳过我，直接递呈给重华的。”
音量逐渐升高，撕心裂肺地怒吼，断断续续地直窜耳膜，令贺淮州不禁抬手扶额，以此来遮掩住正微微扭曲，止不住抽搐的眼角。
可刻进骨子里的良好修养，还是让贺淮州放下了手。
他努力保持着面色平静，冷漠道：“只有寄给门派的信才会首先递呈于掌门师兄，方掌门是直接私寄给末师兄的，自然是到不了掌门师兄这里。”
闻天语听了贺淮州的话，停顿了一瞬，旋即脸色一沉，浑身颤抖，满脸幽怨：“就为了点银钱，这方义名居然如此不讲道义，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仰天长啸间，声音尽是艰涩。
言语间的强烈悲痛，全是真情实感，黏糊哽咽的腔调，更是充斥着被背叛的怨恨与失望。
如此夸大之举，令贺淮州眉心一跳，身子默默往旁边挪了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随后，贺淮州淡淡扫了闻天语一眼，补充道：“那不是一点钱，是很多钱，多到掌门师兄最近半年的月俸加上修炼资源都补不起。”
“所以，掌门师兄最近频繁外出，就是为了补上这窟窿，暗自到处收集资源吧。”
冷峻的语气没有丝毫怜悯，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闻天语。
闻天语紧张的神情微微一变，紧接着彻底放弃了狡辩，无力叹息道：“我这完全是暴露得一干二净啊。”
可正因隐藏的秘密被知晓，闻天语虽有些犯怵，心中却不禁升起一抹侥幸心理。
于是，闻天语也顾不得其他，眉梢微扬，起身一脸希翼地凑到贺淮州身旁，低声朝贺淮州问道：“你说，重华收到了讨债信，会帮我付了吗。”
“会。”贺淮州回道，目光冷若冰霜，“末师兄不会让云晨派的掌门欠其他人的钱，传出去会影响云晨派的声誉。”
“嗯~，嘿嘿~”
七拐八绕的尾音向上胡乱飘飞，嘴角难以抑制的笑，彰显着闻天语内心压抑不住的愉悦。
“不过，末师兄说了，这并不代表掌门师兄的债就还清了，只是换成掌门师兄欠末师兄钱了。”
贺淮州平静地述说着这个残忍的事实。
“啊~，哼~”
闻天语瞬间不开心了，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被酒意熏染得殷红的唇，此刻紧抿，双颊气鼓鼓的，漆黑的眼底满是控诉。
但很快，闻天语便甚是沮丧地垂下头，泄气般地坐回椅子上，仰头往后一摊。
黑绸般的长发随之滑落脸颊，凌乱的披散在肩后，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倒是衬得人格外温润。
“真不懂，明明在我接任掌门之后，门派事务大多皆由你与重华操心，那为何当初不直接在你们之间选一个，来担任这掌门，岂不是更好，更合适。”
“将这偌大门派，交于我这生性散淡之人，师父和师叔们未免有些不太慎重。”
这些话，闻天语很久之前就想问了，并不是想要推卸责任，只是很奇怪。
不过，或许是因为强行推他上位，良心上颇感不安。
三位师弟对他格外悉心照顾，就连千暮沉都愿意多花时间为门派提供丹药，以此来与外界其他势力换取资源。
长久下来，几人倒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贺淮州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十分专注地凝望着闻天语，坚定地说道：“从始至终，掌门师兄，都是最合适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灼人的双眸里满是信任，令闻天语不禁放缓了呼吸，心底泛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波澜。
与此同时，这份由一时兴起的微妙情绪引发的难过与颓靡，皆被这诚恳的话语瞬间给抵消掉了。
那如果，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呢？
闻天语微眯起眼睛，暗忖道。
此念一出，闻天语颇感别扭地扭过头，想要躲避冷静一下，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师弟，有没有......好一点？”
贺淮州捏了捏眉心，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回道：“挺好的，阿宁身上的伤，比叶殿主预估的还要好得快一些，修炼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闻天语听了贺淮州的回答，身形一顿，抬头看向贺淮州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后，闻天语不禁轻挑眉头，上下扫视了贺淮州一眼，感到有些讶异。
闻天语无奈地摇了摇头，含笑道：“谁问江宁了，我问的是你，淮州。”
“这几日，我看你们之间亲昵相处的样子，想必江宁应该是已经拾回被遗忘的记忆，记起与你之间过往的点滴了吧。”
“不过，淮州，别烦师兄唠叨多疑。”
“当初江宁参加入门测试之时，我虽答应帮你在重华和暮沉面前，隐瞒江宁与你之间的关系，并将江宁引荐给暮沉，可我却一直不放心。”
“寻觅百年，皆了无踪迹。”
“现在的这个江宁，真的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吗，亦或者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别有用心之徒。”
贺淮州呼吸一沉，橙黄的光映在那漆黑的双眸中，透出几丝幽深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