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室内，光线逐渐幽沉，只余几缕柔和的日光，透过细腻优美的木质窗花，落在盥盆内平静的水面之上。
寒风涌入，波光微动。
折射的光，照亮那被水打湿的黑发，鬈曲着披散在身后，慵懒，随意。
深邃的双眸浸在光中，在寒冷的冲击下，悄然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波澜。
江宁眼睑微垂，唇齿间吐出的热气，与空气中的冷意碰撞，刹那化为白雾消散。
当全身的热度，皆被刺骨的冷意吞噬，极致的刺痛，自喉间密密麻麻地升起，不断冲击着江宁的大脑。
这突然的变故，致使江宁忽地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骨节分明的双手，撑在盥盆结实的边缘，勉强站立不倒。
不间断地咳嗽，引发的缺氧，让江宁本就苍白的脸颊，诡异的熏染上一点绯红，显得整个人更加虚弱无力。
突然，一丝腥甜漫上舌尖。
江宁立刻意识到，他不能任由自己，被本能所支配。
于是，江宁伸手紧紧捂住嘴，拼命克制着。
渐渐，咳嗽声小了很多，只余几缕闷哼声，不时响起。
江宁挪动微微发颤的腿，试图借此快些使其恢复知觉。
当下，一切悲剧，皆未发生。
江宁想要护人周全，只有手握雷霆万钧、颠覆世间的强大力量，才能威慑他人，令人忌惮。
修真界已经近二十万年没有人踏破虚空，晋升神界。
而栾华的出现，直接改变了江宁的人生，扭转了江宁原本荆棘塞途的修真之路。
身体的残缺被暂时填满，藏于暗处的天赋，终于重见天日。
这才让江宁，有能力，去平复内心的遗憾。
对于上苍和栾华，江宁的感激，只多不少。
突然，江宁的脸上，涌上一抹惊慌。
他回头看向门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无视身体发出的警告，立刻转身，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当江宁推开房门，再次踏入房间之时，眼前所呈现的场景，让他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摆满盘子的桌面，丝毫未变，宛若仙境的庭院，百花争艳，寂静无人。
很明显，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贺淮州并未回来。
江宁挺直弯曲的脊背，努力平复内心的急躁，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疾步来到桌旁。
他略显粗鲁地挽起袖子，随后将手径直伸向桌面。
那巨大的冲劲，毫不柔和的动作，光洁如玉的素雅瓷器静躺在桌面，显得格外的脆弱，让人不禁心生担忧。
然而，江宁的手在即将碰到盘子的那一刻，出乎意料地猛地松缓了手下的力道，默默地将桌上的空盘子，一一收进了食盒。
在动作交错之间，江宁却忽地陷入了沉思。
他想要复仇，这是无法被否定和改变的事实。
在这世间，没有人能轻易地放下仇恨。
但同时，在江宁的心中，他清楚的明白。
当他回来睁开眼的那一刻，千暮沉对他所做的一切恶行，也同样被回溯的时光，所清空。
江宁需要的，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杀戮。
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去夺取千暮沉的性命。
江宁从来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他有自己的底线。
所以，目前，江宁能做的，只有监视。
当千暮沉再次犯错之时，就是江宁动手之时。
当然，如果没有，那自然是最好。
至于上一世，千暮沉在他身上试的药，就当是抵了千暮沉曾经予他的恩情吧。
毕竟，与千暮沉相处的那段时光，对于失去一切的江宁来说，是仅次于父亲、谢图南以及王飞宇之后，值得他珍惜的存在。
不过，陆峰那次，虽不是千暮沉引起的，但千暮沉却对他暗下死手，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个仇，江宁是一定会找回来的。
思及至此，江宁看着手中盘子旁残留的酱汁，身形一顿，眼神暗了暗。
虽然，刚才吐了一大半，导致胃里空了不少。
但饥饿早已被安抚，江宁也就没升起多大的食欲。
而刚才之所以如此失控，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江宁饿狠了。
江宁回忆起刚才的情形，心中不禁暗自庆幸。
幸好他刚才忍住了，贺淮州才没有察觉到异样。
至于，从头看到尾的刘文方，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江宁在心中迟疑地猜测道。
将桌子收拾完毕后，江宁就把两个食盒放到了门口。
随后，他便退了回去，并关上了钦安院的大门。
回到睡房后，江宁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彻底褪去了一身的狼狈痕迹。
他理了理杂乱的思绪，起身前往书房。
在为两株灵植，浇上混杂着灵力的药液后，便继续静坐在窗沿旁，无神地望着窗外那五彩斑斓、生机勃勃的花园。
江宁伸手，指尖轻点着九星迷幻草细长的叶片，与之嬉戏。
“我给你们取个名字怎么样，既然你们已经生出了意识，那总要有个名字。”
江宁突然建议道。
九星迷幻草和业火红莲沉思了片刻，欣然同意了。
江宁见状，摸了摸下巴，试探性地说道：“阿九，阿红。”
这还需要取吗，根本就没变好吗，两株灵植朝着江宁，发出无声地怒吼。
看着凑在跟前的大脸，两株灵植心中升起一股无端的嫌弃。
他们分别伸出叶片和根须，牢牢抓住身下的盆，飞速挪到了离江宁最远的位置，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江宁的谴责。
这称呼，平日里江宁用来表示亲昵就算了。
要是大名还是这个，往后他们可能都不敢与其他灵植交流了。
见自己的提议，被毫不留情地拒绝，江宁有些受伤地低下了头。
两株灵植见状，有些心虚。
挨在一堆，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但身下的盆愣是纹丝未动，都想着要对方前去安慰江宁。
就在这时，江宁身后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吱呀声，顿时在房间内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寒凉的微风涌入，以及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空气中飘来的熟悉冷香，江宁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贺淮州回来了。
贺淮州看着坐在窗沿旁发呆的江宁，放缓了动作，走进房间后，轻轻将门关上。
然而，还未等贺淮州转身，他就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