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昔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结果聂行云在他面前一顿，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所以呢？
他们现在也不是真的情侣关系，聂行云这么说，连男朋友的邀请都算不上。
只是睡一觉而已，大家眼一闭一睁天就是亮的了，可柯昔本身就是个惧怕寂寞的人，聂行云知道这一点，所以忽然不忍心了，不忍心将柯昔自己一个人扔在这空荡荡的、寒冷的客卧里。
“不知道，”聂行云实话实说，“但是不想你一个人待着。”
聂行云到底在以什么身份在跟柯昔对话，柯昔一点都不想知道。
当初说喜欢的时候柯昔也没想过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会变得更长。
那些心意被急慌慌地打破，所以好像放手一搏，他提出了，聂行云也答应了，两个人都好像在接触新鲜事物，柯昔学习着为心动买单，现在看来自己确实买了个大单。
聂行云远比他想象的要会爱人，即便他的感官像机器一样运作，也改变不了他灵魂里天生会爱人的那一部分。
林娜在跟柯昔邀画的时候说过，聂行云像浩瀚无垠的荒原雪地，喜欢他的时候永远看不到边界走不到终点，一旦清醒却能直达出口。雪地或许是好的，林娜那样对柯昔说：但对我说可能外面的雪地不是荒原，有长出绿芽的希望。
柯昔当时什么都没说，他是个破画画的不是哲学家，只觉得聂行云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是那样的，就算他下意识地想替聂行云反驳，最后发现自己心里也是不自信，他不自信聂行云那片皑皑白雪之下是否会为他做出变化。
但是柯昔现在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如果要把他关在这片荒原里，他好像也会心甘情愿。
“阿星？”
柯昔久久不说话，聂行云不确定郑医生新开的药是否对柯昔有效，有些担心地开口：“怎么不说话？”
柯昔眨眨眼，然后“噢”了一声把房间的灯和门都关上了，走了两步发现聂行云没动，回头问了呆呆的聂行云一句：“不走吗？”
柯昔原以为会很尴尬，虽然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但这么认真询问走流程还是第一次，想着总会有些肢体僵硬。
但聂行云白天上了一天的课，晚上从医院回来又匆匆带他来别墅，就没停歇过，洗了澡连何君来他们的论文都没看，嘱咐柯昔记得吃药就睡下了。
柯昔认识刘名两年多快三年，跨年都是刘名说要偷跑出来然后带着他到处跑，次数不多，也就一次，毕竟不回家要被打断腿的是他的好友。
所以有人味的年他总是记得很清楚，今年聂行云那一扎仙女棒他只燃了三支，剩下的那些来年还有机会吗？
好夸张的想法，柯昔想，就算来年跟聂行云还有来往，那烟花也该潮了。
聂行云翻了个身，原本背对着柯昔的人感受到身旁的物体，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
这下柯昔是真的身体一僵了，且僵得明显，聂行云觉浅，感觉不对微微睁眼，问他怎么还不睡，然后撑起身子来吻了吻他的眼睛，叫他快睡吧。
这话像安眠咒语，柯昔当真睡了过去。
柯昔次日起床时床边已经没有聂行云的身影了，下楼的时候林姨正在做午餐，他起得迟，聂行云早上起来时也没让送早餐，导致林姨快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小柯起来啦？”林姨放下手中的汤煲，“饿的话先喝碗汤，吃了垫垫肚子，桌上水果也随便吃，饭还有一会儿才能好。”
到底是有钱人家雇佣的保姆，一连串交代下来就够面面俱到，但柯昔点点头，只是问：“聂行云去哪儿了？”
林姨没想到柯昔会先问这个，就着围裙擦了擦手：“行云在书房，小柯你……”要去找他吗？
话说到一半柯昔就转了身，上楼寻书房去了，林姨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书房在哪里。
可是柯昔在她的视野下走出，熟门熟路地敲响了书房的门，随后走入。
少爷的这位学生，太特殊了。
实际上林姨刚刚想问的话原意是不希望柯昔去打扰聂行云，因为她家少爷不喜欢被人打扰办公，从聂家被带出来时她就被聂行云专门叮嘱过。
但是柯昔轻车熟路，五分钟过去了，她家少爷没有一点把人赶出来的意思。
林姨又叹了口气，回厨房做饭去了。
书房的门其实没关，被敲响后聂行云抬头便看见了柯昔，头发还有些凌乱，在看到他时好像偷偷松了口气，眼神也有了些光。
聂行云招招手让他进去了：“不睡了？”
按照昨天的奔波程度，肯定是聂行云比柯昔劳累得多的，柯昔只是上了一天课，没有兼职也没有稿子要画，但他就是睡到了将近十二点。
这比柯昔原来的作息要推迟太多，聂行云心里有数，大概是吃了药的原因。
“醒了就睡不着了。”柯昔说，“我们今天要回去了吗？”
聂行云一顿：“想回去了？”
“没有。”柯昔回答。
看来元旦聂行云也不会回聂家。
“下午尘尘会过来，”聂行云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知道我离家之后他们每年元旦都会来。”
柯昔“噢”了声，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聂行云生日过后聂尘尘就没再来见过他们，甚至第二天走的时候都没有告别。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聂行云要是不提，柯昔感觉自己就快要忘记聂尘尘这个小孩了，但是突然提起，他竟然又觉得挺想念的。
明明何君来也没说在忙论文，但是聂行云又还在忙，在家时好像也是这样，明明该忙都忙完了，但是聂行云总是抱着笔记本在工作。
柯昔有点想问，在犹豫时林姨正好在楼下喊他俩吃饭，他便把疑问吞了回去，跟聂行云一齐下楼了。
林姨似乎很得聂行云的心，吃饭时是跟他们一起坐在车上的，柯昔想，这跟刘名家里的不太一样。
刘名生日的时候柯昔去过刘家，主桌上别说是厨娘了，就是主人家看中管家都不一定有。
或许也只是聂行云心善，柯昔又想。
“下午尘尘他们要过来，要先把另一间客卧收拾了吗？”吃完饭时，林姨这么问了。
聂行云脚步一顿，说不用了。
毕竟昨天已经收拾过一间了，还没用过。
林姨虽疑惑，但也什么都没说。
她不知道昨夜柯昔是睡在聂行云房里的。
吃过饭柯昔又犯困，跟聂行云这么说了后直接被拉上楼顶吹风去了，俗称醒神。
“别吃饱就睡，”聂行云当着柯昔的面拿了支烟出来，一边还在跟柯昔对话，“吃了药的话把觉留到晚上。”
他是医生，当然比柯昔觉得的对，柯昔在长椅上坐下，撑着脑袋点头。
他现在一看到烟就想起昨夜那个吻，眼前的人还是罪魁祸首，仔细看的话，聂行云嘴边还有个小小的痂。
这种事情一旦想起来就会显得自己不自然，柯昔也不是什么脸皮跟水泥一样厚的人，聂行云一望过来他的心脏就开始乱跳，所以他一开口就是呛聂行云。
“聂老师明明富有，怎么还跟穷学生抢烟抽啊？”
聂行云一愣，什么都没说，只睨了柯昔一眼。
他不确定柯昔表现的情绪是如何：“你希望我那样吗？”
“哪样？”
聂行云拇指终止轻拿着烟，食指在上点了点抖了烟灰：“还烟。”
只两个字柯昔就明白了：他们想的是一样的东西。
聂行云什么都学得很快，柯昔常偷偷感叹他不愧是一路哐哐跳级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医学院教授了的事实，不像柯昔，小时候画画练根直线都要被打好多次手。
柯铭奕跟聂行云一样是个天才，所以常常觉得柯昔笨。
现在却是柯昔觉得自己笨了，聂行云已经用手触摸他的肌肤，他却还没有学会流畅地在接吻中换气。
柯昔头一低将脸埋进手臂中，声音发闷：“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聂行云那样做，他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了希望，聂行云肯定会上来吻他，就在此刻，无论心里乐不乐意。
聂行云是个很善良的人。
聂行云走过去坐在柯昔旁边，柯昔还没想好，更是埋着头当鹌鹑。
聂行云犹豫着抬起自己的手，在柯昔的上方停住。
他突然想起自己最近这种肢体接触有点太频繁了，柯昔不是小猫小狗，摸一摸就会高兴。
但是望着那段露出的脖子，聂行云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摸了。
准确来说不是摸，他稍微用了点力，在柯昔的头上按了两下。
“那就不想。”
柯昔对这个变化毫无察觉。
良久，他才把脑袋抬起来，不是想通了，而是有些缺氧，得吸气。
这么久，聂行云的烟已经抽完了，夹了个烟屁股在回信息，柯昔的脸蛋被憋得红通，又想聂行云这个木头脑袋，应该也不知道他在尴尬。
柯昔像把双人游戏玩成了单人小游戏，他操纵着小人勤勤恳恳，把对方推到了终点，对方却会突然问道：这个游戏怎么玩来着？
“这里有滑雪场啊。”
聂行云埋头回工作信息的时候听见柯昔说，对他来说年纪尚小的柯昔声音平得像在直尺上走路，但他却莫名听出了点欣喜。
说来惭愧，京市位于年年都会下雪的北方，但柯昔却并不会滑雪。
也没有很渴望的意思，只是看到了，就想提一嘴，跟聂行云说两句话。
“嗯，这边雪积的比市中心大，每年铲雪都有点难处理干脆造了个滑雪场。”聂行云回答他说，“只有这两个月会营业，想玩的话可以下午跟尘尘他们一起去。”
话刚落音柯昔就听到了汽车的声音，然后是开门，谁下来了，门关上了。
柯昔听见桑晴的声音，又是那种会让聂尘尘误会的语气：“聂尘尘，说多少次啦！让你跑慢点跑慢点！你不听！这下摔倒了吧？！！！”
他没听见聂尘尘说话，只听见聂韵哲将小孩抱起来哄了，然后是林姨开门的声音。
柯昔往旁边看去，聂行云像是没听见那些声响，不知道有客人来了，屁股粘在凳子上，没点挪步的意思。
“ 不下去吗？尘尘他们来了。”柯昔说。
“他们比我还熟门熟路。”聂行云淡淡道，“他们就是过来玩的，不是特地来找我的，没事。”
大概是帮忙看聂尘尘的原因，聂行云说这些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得风轻云淡。
下一秒柯昔就听见聂韵哲的声音：“行云！哪儿呢？！你要的进口模型我给你带回来了！”
柯昔笑出声来：“诺，有事儿的来了。”
模型有没有带回来不知道，反正那阵仗肯定是要叫到聂行云出来为止。
聂行云蹙眉，看起来有些烦。
明明就只有上下两层楼，但聂行云就是不肯回应聂韵哲，手里的手机在拨电话号码。
柯昔靠得很近，瞥见了电话是打给聂韵哲的。
那边电话一接通，他就看聂行云冷着个脸说：“再吵明年就把聂尘尘送到你们实验室去。”
然后利落挂了电话，楼下的声音戛然收声。
“噗——”
柯昔又笑了。
“笑什么？”
“觉得你好会装。”柯昔说。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有些恶劣的聂行云，原来也会有烦躁的表情，像教导主任一样教训罪魁祸首，尽管他教训的人就是教导主任。
原来也有不像机器人的时候。
那性格呢？是不是他的滤镜突然开得太大了，聂行云其实也没那么善良？
柯昔情不自禁地想要笑，觉得自己完蛋了，因为他知道即便聂行云变成坏人，他也还是会觉得喜欢。
而聂行云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柯昔笑起来好看，但柯昔真心实意笑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聂行云不介意柯昔那样说他，他喊了一声阿星，然后突然说：“可能听起来会有些奇怪，但等元旦过去，我带你去医院，让我的同事看一下你的病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