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被打开，躺在床上的人偏头看向门口，因为逆着光，所以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再怎么不愿承认，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所有身体的感官都能清晰地知道来人是谁。
破杀无比厌弃自己，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周念将端着的药碗轻轻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床上的破杀。眼中的疼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毫无顾忌的表露出来。
他算是太子府的家生子，他的父亲，伯父原本就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父亲在他刚出生没多久便为了救太子殿下而死。
母亲是个深爱父亲的柔弱女子，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也郁郁寡欢，跟着去了。
那时的他才3岁，便由伯父抱回去养了，骤然没了父母，哭闹了好几个月，身体也因为伤心害怕过度而时常生病。
都是伯父日夜守着自己，照看着，其实伯父是一个很严肃，情绪不外露的人。
对自己很是严厉，却也给了他二十年的呵护与教育。
在伯父心里，除了殿下，便只有自己。一生未娶，他想这里面必然有收养了他的原因。
所以他这辈子最敬重的人便是伯父。
破杀跟自己不同，他是10年前被殿下救回来的，那时的他16岁，跟个狼崽子一般，除了殿下的只愿跟自己亲近。
破杀原本就是大户人家养的斗猴，所谓斗猴，就是关在一个大铁笼子，两两相斗，或者是群体互殴。
死了或者废了的斗猴便直接随意扔掉，任由其自生自灭。
以供主人观赏娱乐，是极其残忍却又很普遍的事情。
一次机缘巧合，他跟殿下穿私服体察民情的时候，看到了奄奄一息被放弃的破杀。
明明是已经剩下一口气的人，偏偏双眼凶狠的像个狼崽子。
就这一眼，便被殿下给带了回来。请最好的御医给治疗，用最好的药。
就这样也烧了整整半个月，被御医说了无数次听天由命的人，居然凭着强大的求生欲望挺了过来。
他自幼循规蹈矩，享受伯父的疼爱。五岁便做了殿下的伴读，见过的人要么显贵，要么巴结。
从未见过如此，身处最底层却仍然一身叛逆傲骨的人。
他不自觉被吸引，也主动担起了照顾伺候这个斗猴的责任。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慢慢放松戒备，再到最后的互生情愫，他们走过了5年。
从承诺永远在一起到自己背叛誓言只用了一个月。
伯父的雷霆之怒，破杀的极端伤害，将事情推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那年21岁自以为能协调好两边，一面安慰破杀，他定不会辜负他，只希望他给他时间解决。
一面瞒着破杀，假意与伯父安排的相亲女子见面，实则他早已安排好后招。
却不曾想被破杀撞到，破杀怒极完全不听他的解释，举剑便刺向那个他实际根本没有见面的无辜女子。
最后阴差阳错的伤了他最敬重的，最愧疚的伯父。
他气破杀的不信任，他恨破杀的鲁莽冲动，他更怨破杀做错事后的不知悔改。
在奄奄一息的伯父哀求的眼神下，在破杀咄咄逼人的质问下，他亲手毁了自己曾经的诺言。
从那之后，破杀便成了如今这副冰冷麻木的模样，再也没有对他笑过，或者说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人笑过。
他曾无数次后悔，后悔当初放开破杀抓着他，央求他不要走的手。
他也曾找过破杀想要解释当天的事情，可是破杀再也没有给过他机会。
而且，因为五年前的事，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去平衡伯父和破杀之间的关系。
他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伯父能放下成见，即便不祝福，也不再反对。
也等着有一天，破杀能解开心结，给他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破杀会倒在他的怀中。
回想那天被七情姑娘背回来的破杀，紧闭着双眼，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离开他一般。
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他知道他等不了了，他愿意跪求伯父成全。
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也没关系，他会边陪在破杀身边，边祈求伯父的谅解。
他不确定破杀还会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即使破杀不给也没有关系。自私也好，无赖也罢，他决不能再放弃。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周念，轻轻地拉起破杀的手，置于唇边，轻轻地触碰着。
破杀克制住内心剧烈的震动，感受着手背上滑落的湿润，用尽全力才没有甩开周念的手。
这些天迷迷糊糊之间，他知道身边照顾他的人是谁。他想躲开，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被迫承受着这个人的照顾，就像回到了10年前初见的那般。
恍惚之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他控制不住自己沉迷下去。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而再地沉溺在这个人虚假的温情中；一边又控制不了自己，那深埋心底的雀跃渴望。
周念的默默流泪慢慢变成了，轻声啜泣，握着破杀的手紧紧地，有些颤抖的说道：
“破杀，我们…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破杀，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破杀，你快醒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求求你，快醒来。
…
…”
周念悲痛欲绝的声音低低地在屋子里回荡，他并没有想要谁回应，他只是再也控制不了压抑多年的情愫。
破杀极小幅度地侧了侧头，一滴眼泪划过眼角落入发丝中。
他庆幸，此刻周念不知道他已经苏醒。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周念曾允诺过他，永远在一起。可也曾甩开他的手告诉他，一切到此为止。
他的内心杂乱无章，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相信这个人，他曾经背叛你，背叛你们的誓言。
可还有一个更加隐秘的声音响起，你想要的，你渴望的不正是这一刻吗？
不正是这个人悔恨交加的时刻吗？
可为什么他自己的心也很疼？
破杀紧紧地闭着眼睛，放纵自己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