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8
薛同学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方沉默不语的林夏，他犹豫着说，“林小姐，你还好吧？”
林夏迟钝地看向他。
她“啊”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挺好的，就是想起了一些曾经的回忆。”
薛山迟疑地问，“你是病逝的，是肝癌吗？”
“你怎么知道？”林小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我确实是死于肝癌。”
“我猜的……”薛同学动了动眉心，“从查到你男朋友现在在肝胆外科，就已经猜到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他是因为你才转得科吧？”
林小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吧？我只记得我得癌症的时候，他就和他的老师申请，来肝胆外科实习。然后他就一直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我，直到我死后，他也一直在肝胆外科。”
“我记得，他之前学的知识是神经科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在肝胆外科，也许是他觉得那里更适合他吧？”
薛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挂了他的号，刚刚我发现，他还是个主任级别的医生，他好像也才28岁吧？这么小的年纪，能做到主任，还蛮厉害的。”
听闻，林夏不受控制地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一直都很优秀，只是小时候留过级，才否定了自己的优秀。”
薛山打转着方向盘，“林小姐，看起来你真的很喜欢他，说到他的时候，你都在笑？”
林夏笑了笑，“能不喜欢吗？这一路幸好有他，要不然我早就放弃自己了。与他在一起的最后时光里，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患难见真情，他爱我，我亦爱他。”
一旁的宋先生，听着林小姐说的话，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他爱我，我亦爱他。
多么美好的句子啊，仿佛只有生活在快乐中的人，才会说出这般幸福的句子。
爱情是一把双利剑，有好有坏，尤其是对于像宋时云这种，背负着重大使命的鬼差……
爱情这种美好的东西，他们也许一辈子都触摸不到，但庆幸的是，他感觉到了。
只是他有些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他触摸到了爱情，尝到了爱情的甜味，但现实给他重重的一击，也让他尝到了苦味。
他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因为自己怕死，而是害怕喜欢的人，因为自己而死。
他的眼中情绪复杂，他犹豫着，看向旁边的薛同学。
他和后面的林夏不同，她没有那些沉重地令她喘不过气来的使命，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着她。
但他不同，他有沉重的包袱，阻挡着他靠近薛同学，而且他也不知道，薛同学对自己究竟掺和着怎样的感情？
也许根本没有喜欢？
薛同学察觉到炽热的目光，他疑惑地扭头看向宋时云，“你看我干嘛？”
宋先生摇摇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好，可怜。”
薛山不禁紧锁眉头。
可怜？
他指的是谁？
应该是后面的林夏姑娘吧？
虽然宋先生有时候说话冷冷的，但他绝非是那种没有脑子的人，林夏姑娘就坐在后面，即使再觉得可怜，也不应该直接当面说出来？
薛山吞了吞口水，他又察觉有些不对劲。
此刻的宋先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之中，夹带着的情绪非常明显。
薛山无法言说这种情绪，只能感觉到浓烈的忧伤？
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仿佛眼眶里的泪水即将破眶而出？
仿佛心里有许多难言之隐，想和对方倾诉，却又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和他说，只能憋在心里，无休止地折磨着自己？
“你……”薛山迟疑地开口……
“你的号挂得是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后面的林姑娘忽然打破了尴尬，“我们现在贸然前去，会不会打扰到他工作？”
薛同学后知后觉地看向她，“林小姐，你放心吧，我挂得是最后一个，刚好他下班，不会打扰到他工作的。”
解决完林小姐后，薛同学又看回宋先生，此刻的宋先生早已扭头，看着前方，他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惆怅的气味。
薛山终于没再多想，把视线放回公路上？
……
众人来到肝脏外科门诊，此时的外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薛同学拉着宋先生，带着后面的林小姐，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薛同学犹豫着说，“我们先等等吧，等叫到我们的号码，我们再进去？”
林小姐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一旁的宋先生忽然说，“这里是医院，人口繁多，阴气严重，你现在已经是鬼了，一定要注意再注意，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周围的东西所蛊惑。”
林夏迟钝地看向他，“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宋时云没有回话，而是扭头看着薛同学，“医院的鬼很多，尤其是厉鬼，你也要小心一点，多注意一下身边的东西，如果看见了，先和我打招呼，我来想办法解决。”
薛同学僵硬地点点头，“好的，我会注意的。”
……
“下一位！！！”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周围的人都走了。
这时，薛同学才拉着林夏站了起来，“到我们了，等下你要记住，你不能靠近他，他身上的阳气很重，会把你烧死的。”
“你放心，我会和他沟通清楚的。”
林夏点点头，“我知道，我会控制住自己的。”
薛同学深呼吸一口气，他和宋先生以及林小姐，一起走了进去。
在门口时，他们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医生，也就是林夏的男朋友，铭冬。
铭冬低着头，他穿着白大褂，门外几人粗略能看清他的五官。
他长得很标致，皮肤白皙，只是头发有蛮多少年白。
他低头写着什么，并没有抬头看他们，他一边写一边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看到医生的那一刻，林夏瞬间出了神，一些曾经的回忆，再一次在她脑海中唤醒。
……
“你们想好了吗？”主任医师看着林夏和铭冬问，“真的准备放弃治疗了吗？”
铭冬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
他满脸都有清晰的泪痕，他眼眶下的黑眼圈尤为明显，眼中无神，满脸颓废地坐着。
林夏的两边脸颊上，也有明显的泪痕，“我想好了，我不打算接受治疗了，反正都不会好，还不如……”
林夏哽咽着说出最后一句话，“早点死算了。”
一旁的铭冬彻底绷不住，他的眼泪如海水般汹涌流出，他顾不上擦，任由着它破框而出。
他依旧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微微能听见他微弱的抽泣声。
主任医生叹了一口气，“既然想好了，那今天就要拔管了，你要想清楚，一旦拔了管，你可能今天都活不过。”
林夏擦了擦眼泪，“没事的，我不怕……”
“小夏……”
铭冬再也忍不住，他回头看着林夏，他摸着她的手，流着眼泪说，“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我说过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林夏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她的眼角拼命溢出眼泪，怎么也收不住，眼泪一直滴滴答答的落在被子上，“好……”
铭冬为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你一哭，我就想哭，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陪着你。”
……
铭冬抱着骨瘦如柴的林夏，他们两人的眼泪拼命流着……
忽然，女孩哭着说，“为什么……得病的人是我？”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哭着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得病的人是我，我明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得这种病的人会是我？”
男孩听得一阵心酸，他抚摸着女孩的头，“小夏，有我陪着呢，别哭，好吗？”
“冬，我真的好怕死……”
林夏拼命地哭着，“我真的好怕再也见不到你，我真的好爱你。我好害怕，我死了，我会去哪里？我还有没有机会看见你？明明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明明大学毕业以后，我们就可以结婚，明明……”
男孩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他也哭着说，“都怪我，一切都怪我，为什么我的医术那么不精？为什么我学了那么久的医学，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救不了，都怪我，我真的太没用了，明明答应过要保护你，明明说好要一直陪着你，却……”
“连救都救不了你，只能看着你在我面前……”
“不怪你……”
林夏的眼泪一直流着，她哽咽着说，“都是命，冬，我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熬夜，找一个喜欢你的姑娘，找一个比我好的姑娘，和她在一起……”
“忘了我吧。”
铭冬没有再说话，而是紧紧地抱着她。
林夏沉浸在他的怀里，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冬，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好不容易马上就要结婚，我却撇下你，一个人走了，你不会怪我吧？”
“小夏，你别怕，我抱着你呢……”
林夏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拼命地吸着气，“冬，我好难受，我现在好难受，冬，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是不是……不能再陪你了？”
“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好冷呀，冬，我感觉好冷，你能再抱紧我一点吗？”
铭冬连忙紧紧抱住林夏，“我抱着呢，小夏，我紧紧抱着呢，你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你别怕……”
林夏感受着铭冬的体温，可她依旧感觉好冷，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仿佛马上就要睁不起了，她久久没有说话……
铭冬迟疑地说，“小夏……？”
“冬，找一个好姑娘……”
“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