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言没有说话。
之后的情况不难猜到，可以从宋之意之前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大概。
“我六岁那年被送到姥姥家抚养，之后几乎很少跟我母亲见面，小学的时候父亲知道了我的存在，想让我过去京市，但是他也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我被抛弃是迟早的事情，我宁愿跟我姥姥待着。”
宋之意的眼神有些迷茫：“谢医生，我的出生真的是被祝福的吗？”
他们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将她生下来，却几乎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在她童年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其他同学说她没有爸妈，她是在同学的嘲笑声长大，除此之外，她也经常能听到邻居的讨论。
“这小孩太惨了，她爸妈都不要她了。”
“天生煞星，听说还没出生就把爸妈给克离婚了。”
“难怪生下来没人要，丢到姥姥家了。”
“老人家命苦，这么大年纪还要带娃，真是累赘。”
……
那时她就在想，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她的出生并不是被祝福，而是冯燕为了向大家证明她有做妈妈的能力才将她生下来。
真的是狗屁。
想起从小到大的过往，宋之意眼圈红了，她垂下眼，喝了一口姜糖水掩饰自己的情绪。
谢庭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略沉吟，开口说道：“每个人的出生都是被祝福的，生命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宋之意抬眸，对上了谢庭言温柔的目光，灯光下他眼里好像洒下了星辰大海。
“在医院的产房里面，当婴儿出生的时候，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当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整个产房都会洋溢着一种喜悦，所有人都在因为她的到来而感到高兴。”
谢庭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宋老师，或许成长过程中你无数次地质疑，但是你要相信你自己，你的存在，对于某个人来说肯定有特殊的意义，因为你，他的世界会更加的完美。”
“啪嗒。”一滴眼泪掉到桌上，宋之意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被讨厌的，即使她的父母不曾给予她爱，但是她的姥姥、她的朋友，都是她生命中的光。
在邻居对她议论纷纷的时候，姥姥拿着扫把去跟她们理论，在学校她被取笑没有爸妈的时候，是周晴替她出头，还将对方挠了个大花脸。
她把关注点都放在了父母身上，以至于忽视掉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爱她。
就像谢庭言所说，她的存在，对她们来说肯定有特殊的意义。
眼泪越流越多，好像要将她这些年的委屈都流了下来。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拿着纸巾的手修长如玉，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宋之意觉得尴尬，连忙边擦眼泪边解释：“这个姜糖水是不是姜放太多了，有点辣，眼泪都出来了。”
这蹩脚的理由。
谢庭言注视着她。
她的眼泪是无声的。
谢庭言听多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类的话。
如今看到宋之意这副模样，反而更令人心疼。
就像她一直默默地承受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一样。
她不确定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谢庭言在想，现在跟她表明心意也是个合适的机会，虽然场合不算正式，最起码可以让她知道，对他而言，她的存在很有意义。
“宋老师。”谢庭言突然开口。
许是他的语气有些严肃，宋之意停止了擦眼泪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上面蒙着一层水雾。
谢庭言喉头微动：“我、”
“嘟嘟嘟嘟。”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谢庭言的话。
谢庭言目光一凝，在宋之意好奇的眼光下，他拿起电话接了起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宋之意只隐约听到什么病人之类的字眼。
挂完电话之后，宋之意看到谢庭言站了起来。
“刚刚医院的同事打电话过来，有急需会诊的病人，我要去医院一趟。”
“这么突然？”宋之意跟着站起来，一脸惊讶。
“没办法，急诊病人就这样。”谢庭言似乎习以为常。
见谢庭言准备出门，宋之意张了张嘴：“那、那我也走了。”
她一个人留在他家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谢庭言想了想，点点头：“行。”
宋之意简单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跟着谢庭言出门，在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里倒映着他们两个的身影。
“宋老师。”
谢庭言突然喊她。
宋之意侧头，面露疑惑。
“这几天我们找个时间吃饭，”谢庭言顿了顿：“我有话跟你说。”
宋之意的心微微一跳，她总有种预感，她好像猜到谢庭言要跟她说什么，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她心尖发烫，紧张地声音都有些沙哑：“好。”
——
宋之意回到家，她将湿透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然后将谢庭言的衣服换了下来。
衣服上面还有她的体温，她手轻轻摩挲着，想起今天晚上谢庭言跟她说的话，她嘴角弯了弯。
如果今晚没有他，她不知道从冯燕那里离开之后会处于怎么样的状态。
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里有点轻松。
她笑了笑，将谢庭言的衣服一起放进洗衣机。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宋之意启动了洗衣机才走了过去。
看清来电之后，她表情微滞。
是林子昱。
今晚不欢而散之后，他还是给她打电话了。
拿起手机，宋之意顿了几秒，接起电话。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宋之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跟自己道歉。
该道歉的人不是她吗？今天是他生日，她最终将局面弄成这样，还说出伤害他的话。
她默了默：“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林子昱低落的声音传来：“我经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抢走了妈妈对你的爱。”
宋之意一震。
林子昱的话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以为在这段亲情中，她才是受害者，受伤的只有她一个人，没想到无形中也有林子昱带来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