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官道上，策马疾驰的顾危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连他胯下的红马都震了一下，甩了甩马尾。
“昨晚着凉了？”裴锦之与他并骑而行，身上的那些白色披风被秋风吹得鼓起，肆意飞舞，在马蹄声中猎猎作响。
顾危一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说我的是非！”
“轰隆隆——”
阴沉灰暗的天空一亮，层层叠叠的乌云间忽然劈下一道巨大的闪电，远处的天际滚过一阵阵沉闷的雷声，犹如万马奔腾般。
与地上急促杂乱的马蹄声重叠在一起。
顾危抬眼看了看天，笑了笑：“师兄，你算得还是这般准，说是巳时三刻，就是巳时三刻。”
“哎，我就不行了。我最多只能看出今天早晚会有雨。”
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人，如影随形地策马而行。
雷声轰鸣不止，周围的空气中染上了淡淡的水汽，目光所及之处，雾气朦胧。
一场暴雨眼看着就要袭来。
“还有一个时辰。”裴锦之凝眸道，“大家快马加鞭赶一赶！”
响亮的马鞭声“噼啪”回响在官道上。
又过了一会儿，暴雨倾盆落下。
雨点像撒豆子似的密集地砸下，如瀑似帘，激烈地打在了树枝上，地面上，马背上……以及众人身上的蓑衣上。
雨越下越大，官道上一片泥泞，雨水随着飞扬的马蹄四溅开来。
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地奔驰着，又穿过一片连绵起伏、葳蕤茂盛的山林，才在山脚的野树林中停下。
上方树冠遮天蔽日，仿佛夜幕提前降临。
林中早有一队人马待命。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中年将士立即上前了几步，恭敬地对着马背上的顾危与裴锦之抱拳道：“世子爷，裴公子，末将等已经埋伏好了。”
“看着这雨势，‘他们’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这边……”
说话间，中年将士对着裴锦之投以叹服的眼神，斗笠下的眼眸格外明亮。
这裴少将军果然神机妙算，名不虚传，天气、地形以及对方的行军路线，全都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好，那我们就在此守株待兔。”顾危轻轻抚掌，紧接着，就从高高的马背上一跃而下，又解下身上沉甸甸的蓑衣。
随行的一名王府亲卫眼明手快地一手接住蓑衣，另一手给他改撑了桐油伞，挡住上方的落雨。
裴锦之居高临下地扫了圈周围，林中低低地伏着一道道披着蓑衣的背影，藏匿在荆棘、绿叶以及雨水中。
他的目光穿过众人望向了林外的官道，微微地笑。
瞳仁里的温度却是凉的，有种冷眼旁观的凉薄及……杀意。
野树林中，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仿佛他们没有来过。
良久良久，官道以北就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愈来愈响亮，也愈来愈清晰，连整条官道似乎都在随之微微震动着。
百余名披着蓑衣的骑士冒雨策马疾行，腰侧一把把挎刀在蓑衣下探出了头。
暴雨哗哗不止，雨水不断地自斗笠的边缘落下，令众人的视野有些朦胧，有些模糊。
数百铁蹄一下下叩击着地面，马蹄经过之处，泥水飞溅……
突然间，一声嘹亮的鹰啸声响起，撕裂雨幕。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下一瞬，一条条被预先埋在泥地里的绊马索猛然被人拉紧了两头，绷直的绊马索上升，绊住了一只只飞奔的马蹄。
马群中发出一阵阵哀凄的悲鸣，好些匹骏马腾空飞起，似一座座小山般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那些锦衣卫如沙包一样弹飞了出去，狼狈地滚摔在地，甚至有的还被庞大的马躯压在了身下。
“砰砰”的巨响此起彼伏，夹着痛苦的闷哼声、惨叫声以及清脆的断骨声。
这还没完，即便后方的人赶忙“吁”地勒住了马绳，不少马匹也收不住往前的冲劲，又被前方摔倒的马匹绊倒，一环接着一环，更多的马匹也倒了下去……
官道上，乱成了一锅粥，倒下的人与马混杂一团，泥泞不堪。
最前方的锦衣卫指挥使傅纲同样也被马匹甩飞了出去，但他反应很快，顺势在泥泞的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就缓下了冲势，蹲跪在地。
他外披的蓑衣掉在了地上，身上的斗牛服沾染了不少泥沙，方正的脸上也多了几道细小的擦伤，形容狼狈。
“小心，有埋伏！”傅纲赶忙拔出了绣春刀，神色一凛。
几个亲信赶紧护到了他身边，也纷纷拔出了佩刀。
其中一人不安地说：“指挥使，早就听闻闽州多山匪、倭寇，这些贼匪竟然连我们锦衣卫都敢劫！”
当他们看向后方时，皆是心中一凉，只见随行的百名锦衣卫几乎都被撂倒在地，受伤的骏马在大雨中侧卧在地上，凄鸣不已……
傅纲面沉如水，心中惊骇不已：他们锦衣卫乃皇帝耳目亲信，从来都只有他们缉拿别人，将别人当成猎物，这还是他第一次踩进陷阱，成为被别人追逐的猎物。
这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伏击锦衣卫！
仿佛在回应傅纲心中所思，一阵阵凌厉的破空声响起，官道两边的树林中飞出一支支黑色的铁矢。
这些箭矢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杀气腾腾。
不少倒地的锦衣卫都还不及起身，就被这些箭矢射中了要害，滚烫的鲜血在冰冷的雨水中喷溅开来，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一个个死不瞑目。
有人奋力用刀剑去挡箭矢，“铮铮”的声响不绝于耳。
不消片刻，目光所及之处，血流成河。
傅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在身边一众亲信拼死的护卫下，暂时毫发无伤。
可他清楚地明白，战局对他不利，他只带了百人，又因为摔马一开始就落了下风，他在明，对方在暗，他甚至连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傅纲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刀，突然对着右侧的树林嘶声高喊起来：“裴锦之！是你对不对？！”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