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是何意，楚识玥知，在场众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楚识玥的脸色又白了三分，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柔嫩的掌心。
她没有回答楚蓁的问题，转头看着楚时聿，很是识大体地说道：“大哥不认我这个妹妹，我却不能不认大哥。”
“我会如大哥所愿，回京后，就请二叔开祠堂，修改族谱……”
楚时尧立即接口道：“玥姐儿，以后你就是我们二房长女，祖母也还是你的祖母。”
他一边说，一边又摇起了折扇，讥诮地斜睨了楚时聿一眼。
楚蓁悠悠道：“二堂哥，我虽没读过什么四书五经，倒是读过几本医书，这‘鸠’可是一种毒鸟，鸩巢之下，数十步之内寸草不生。”
“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
楚时尧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是沉了下去。
谁都知道楚蓁这是在偷换概念，此“鸠”非彼“鸠”，“鸠占鹊巢”的“鸠”其实是杜鹃鸟，并非“鸠毒”之“鸠”。
抱琴忍不住为自家小姐鸣不平：“二小姐，对不起你的又不是我家县主，县主为了补偿你，还特意去刑部求了赦令，日夜兼程地赶去济北城。”
“县主也已经去信京城，请太夫人做主将先侯夫人的嫁妆还给您与大公子。”
“二小姐？”楚时聿轻轻蹙眉，不快地纠正道，“我妹妹才是楚氏的嫡长女。”
“我楚氏的嫡长女可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能当的，二弟，你说呢？”
他再次把选择权抛给了楚时尧，可威逼之意溢于言表。
的确，一个家族的嫡长女是有其特殊意义的，楚时聿与楚蓁的生母陆氏就是陆家的嫡长女，也因此，她才能被许配给楚北深为正妻，陆家给她的嫁妆也远超于她的几个堂妹。
楚时聿现在不提侯府，只说“楚氏”，是在警告楚时尧，楚氏一族并非侯府一言堂，只要他去信族长，族长也不会允许一个血脉低贱之人成为楚氏的嫡长女。
事关宗族，连楚北宜这个现任长信侯都得掂量一二。
楚时尧眼角抽了抽，狠狠地瞪了抱琴一眼，觉得这个丫鬟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抱琴瞬间白了脸色，瑟缩了一下，再不敢说话了。
一行清泪自楚识玥的眼角滑出，悲怆地闭了闭眼，一副被伤极的样子。
楚蓁却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楚识玥在这里口口声声与楚时聿讲什么亲情，说他绝情，可在小说中，她对楚时聿可没展现什么兄妹之情。
按照原剧情，原主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流放路上。
楚时聿得知消息后，自是把这笔账算在了他二叔楚北宜身上，大闹侯府，把楚北宜揍得鼻青脸肿，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楚北宜不肯吃亏，联合楚氏族里将楚时聿除族，也等于断了楚时聿的科举之路。
从始至终，楚识玥都没有为楚时聿求过情，只对着大皇子唏嘘一句：“大哥实在太冲动了……”
楚蓁凉凉道：“楚识玥，你若是觉得楚二小姐的身份委屈了你，你尽可以改回‘李’姓，当你的李家长女去。”
她此言一出，陆家众人皆是一怔。
连原本很是怜惜楚识玥的陆老夫人突然也觉得她也没那么可怜了。
楚识玥本是乳娘之女，侯府二小姐的这个身份怎么也不会辱没了她！
她若是还觉得不知足，那便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怎么会这么想！”楚识玥微微睁大眼，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借着拭泪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表情。
她当然不要姓“李”。
可这话她不能说，否则世人就会说她数典忘祖。
楚识玥轻咬下唇，某个念头再次浮现在心头：楚蓁变了。
上回在济北城时，楚识玥就觉得楚蓁有了些变化，而这次，这种感觉更深刻了。
是因为有了楚时聿撑腰，让她有了底气，又或是因为裴锦之醒了？
答案也不重要了。
楚蓁根本不能与她相比，她的才学是她自己的，楚蓁却只能仰仗别人而已，有朝一日，楚蓁终究会知道靠人不如靠己。
楚时尧沉默地垂下了眸子。
自小，侯府就没亏待过楚识玥，她与裴锦之自小定亲，将来势必可以成为侯府的助力。
为了让她配得上惊才绝艳的裴锦之，侯府倾尽心血在她身上，才将她培养成了京城第一才女，入了大皇子的眼。眼看着就要有所收获，侯府自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楚识玥只要是楚氏女就够了，是不是嫡长女并不重要。
看着眼角发红的楚识玥，陆成因心疼极了。
在他看，楚识玥已经为了父母之罪而一退再退，尽力弥补了。
“楚蓁，你见好就收吧。”陆成因阴阳怪气地说道，“一个姑娘家还是莫要太咄咄逼人得好。”
“陆成因，慎言。”楚时聿冷下了脸，听不得别人说妹妹一句不好。
他对楚识玥当然是有过兄妹之情的，十几年的回忆也不可能瞬间洗去，但这点亲情在他看透她的本质后，便荡然无存。
一个人不能平白占了所有的好处。
“楚识玥……”
楚时聿才刚开口唤了她的名字，后方的厅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婆子气喘吁吁的声音：“老太爷，老夫人，不好了……”
陆老太爷微微皱眉，露出几分不快，就听那走到厅外的婆子又道：“四老爷又吐血了……”
此言一出，厅内的气氛一肃。
所有人都露出了关切又担忧的表情，三四个少年少女几乎同时站起了身。
陆老夫人急急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四夫人已经让人……出府去回春堂请大夫了。”婆子喘着粗气答话。
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着竹青色直裰的少年忧心忡忡地拱手说：“祖父，祖母，我们先回含晖院看看父亲。”
“四老爷现在不在含晖院。”婆子急忙道，“四老爷听说楚家表小姐来了，不顾四夫人的阻拦，要来看表小姐，没想到突然就吐血了。”
说话间，那婆子脸上也有几分唏嘘。
她是陆家的老人了，知道四老爷幼时是长姐带大的，最敬重的人便是姐夫楚北深，连带也偏爱他们的子女。
婆子转身指向了厅外，就见十几丈外，一架垂着青纱的肩舆停在了青石板地面上，七八人把肩舆围了个密不透风。
隐约可以听到风中传来了女子的泣声：“老爷，老爷……你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