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靳年一直都知道，有只桃花妖跟着他。
初见那只桃花妖时，他还是书院的一名学生，彼时正和同窗一起吃饭。
他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抹桃粉色的身影，紧接着，有浅淡近乎不可闻的桃花香扑面而来。
他那时并不认识那只桃花妖，只觉得她长得极好看。
先生常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他想，世上的“颜如玉”，就该是她那般模样。
他只见了那桃花妖一面，便再难忘怀。
后来，妖怪袭村，沧川一夕之间成了人间炼狱，他的父亲、他的亲朋全都无一幸免，尸骨无存。
他成了孤零零的一根蒲苇。
有下山历练的修仙者路过沧川，他们安慰他，帮他找到了父亲的坟墓。
在父亲的坟墓前，他又闻到了那股极淡的桃花香。
再后来，他放弃科考，跟随那几位修仙者拜入了仙宗。
入了仙宗，他才知晓曾经所见的那位女子便是师父所说的桃花妖。
在宗门修炼的时候，他总能闻到熟悉的桃花香，可奇怪的是，合宗上下，除了他无一人闻得到。
顾靳年不明白原因，只是那只桃花妖从来不现身，也未曾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于是他默默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连师父也没有告诉。
再后来，他有了手刃仇敌的能力，却因杀戮过重险些走火入魔。
是那只桃花妖出现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
顾靳年很感激她，他想报答她。
宗门的藏书阁里有记载，仙界有瑶池，其水承天地灵气，对花草的修习最为有益。
他拼了命修炼，只想取来瑶池水送给那只桃花妖。
可他耗时百年飞升成仙后，却再也没闻到那股桃花香。
顾靳年找了她很久。
顾言影对此有些不理解，对顾靳年来说，他们应该只见过两次。
“上仙为何要寻我？”
顾靳年从袖中拿出一盏琉璃瓶，琉璃瓶里盛着清亮的水。
他将琉璃瓶递给顾言影，“仙界的瑶池水对你有益，我想送给你。当年，谢谢你。”
很奇怪，明明已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上仙了，可顾靳年此刻仍感觉到有些忐忑。
就像数百年前他还是人类时，参加书院入学考核那般感觉。
顾言影很自然地接过那盏琉璃瓶，“那就多谢上仙。”
对于已然位列仙班的顾靳年来说，瑶池水并非什么难取之物。
见她收下，顾靳年悄悄松了口气。
下一瞬，他又提起一颗心，小心询问：“我数百年不曾来过人间，姑娘可否……带我游历一番？”
这些年顾靳年满心修炼，已经太久没有同旁人打过交道了。
他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妥帖，会不会唐突了眼前人。
他只是，很想和她一起。
顾言影太熟悉顾靳年了，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位上仙的紧张。
老男人没脸没皮惯了，她很久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于是她笑着点头，“好啊。”
她带顾靳年回了一趟沧川，顾靳年飞升后有意用自己的仙力护着沧川，但还从未见过如今的沧川。
沧川曾有一座石碑，是村里老人从后山运回来的，请了工匠雕刻上“沧川”二字。
如今的沧川到处都不见曾经的影子，唯有那座石碑还立在原来的位置。
顾靳年站在石碑前，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