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师爷苏递过去一块手帕。
“你不用谢我的。”
“我们出来混，都是要交投名状的......”
“飞机窝在船舱里，憋了几个钟......”
“大头呢，挖坟掘墓......”
“其实我以前，底子很干净的，最多跟人合伙，搞搞字花档什么的......”
“现在好啦，我也杀过人了......”
说到这儿，师爷苏自嘲地笑笑。
“底子干净有屁用啊，还不是穷得连同学聚会都不敢去啊......”
“唉，出来混，就怕我这样的，黑又不黑，白又不白，猪八戒照镜子，哪头都不是人呐......”
车里，陷入沉默。
师爷苏仿佛想起什么往事，看了黄丽珍一眼。
“你是个好女人，就算他再怎么对不起你......”
“你也记得，曾经爱过。”
黄丽珍突然抓住师爷苏的手。
“阿苏，你跟我走吧！我在土澳还有财产！我还有很多钱，可以帮你的！”
“你不喜欢做哈涩会，那就不要做了！”
“你懂法律，去国外一样可以做律师的！”
“我们一起去澳洲，重新开始啊！”
师爷苏一脚刹车！
眼神中满是震惊！
“你说什么啊大姐，我刚刚杀了你老公啊！”
黄丽珍摇头。
“他早就不是我老公了，我爱的是年轻时候的他，他早就变了......”
“苏哥，你跟我走吧，我现在真的好害怕！我需要你，需要你帮我......”
师爷苏有些颤抖，重新点火，驶向启德机场。
他没有说话。
因为，他真的犹豫了。
往事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名牌大学毕业，口吃，自卑，被大律所拒之门外......
他满腔愤懑，转头替社团打起官司......
这一路走来，苦过，穷过......
律师同行，鄙视他是个古惑仔。
古惑仔呢，又嫌弃他心不够狠。
两头都不是自己人，只能在底层瞎混......
现在倒是混出头，却依然免不了纳投名状......
师爷苏的心里，升起一阵悲凉。
如果去国外，重新开始......
我是不是，就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不再是现在这个我？
师爷苏知道，内心深处，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古惑仔！
现在有机会，摆脱社团身份。
重新做一个文化人，走进上流社会......
心头，一阵火热。
吞了吞口水，师爷苏颤声道：
“你...你...你是不是说真的？”
黄丽珍连连点头。
“当然是真的！我家里很有钱的！五年前我就转移了资产，只要你跟我走，我保你衣食无忧的！”
“我...我......”
师爷苏结巴的毛病又上来了。
他试着用英文说道：
“I...I...唉！”
“顶你个肺啊！”
师爷苏恨铁不成钢，骂了自己一句。
忽然！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就在今天上午，同样是一个紧张的时刻。
九龙巴士新闻发布会！
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自己同样结巴，同样说不出话。
在那个无比尴尬的时刻。
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
他打开麦克风，说了几句话：
“阿苏，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你随便说，不用有压力......”
“放心，他们不会笑你的......”
“谁敢笑，我他妈就让谁滚蛋。”
一字字，一句句。
在师爷苏心中响起。
他这才明白。
为什么从那以后，自己就不结巴了。
因为，那个叫雷天佐的男人，给了自己一样东西......
底气！
“谁敢笑，我他妈就让谁滚蛋。”
雷天佐用这句话，告诉所有人：
这个结巴，有人罩、有人撑、有靠山、有后台！
全港岛，八十万人混社团。
话事人就有几百个！
堂主、大哥更是不计其数！
但像雷天佐这么罩得住的，就他一个！
师爷苏忽然想起一个笑话。
从前有个乞丐，获得了皇帝的赏识。
皇帝问他，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说想要个金饭碗。
皇帝给了。
然后那个乞丐，捧着金饭碗出去要饭......
“哈哈哈......”
师爷苏笑起来。
以前，他只觉得这是个无聊的笑话。
现在，他才发现。
那个傻屌乞丐，竟然是他自己......
汽车停在启德机场。
师爷苏没有下车。
女人诧异道：
“苏哥，你不跟我走吗？”
师爷苏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谢谢你，但我有自己的选择......”
黄丽珍还想再劝。
师爷苏却一脚油门，径直离开了机场。
停在路边，他给雷天佐打了个电话。
“少爷，事情办完了。”
“雷绝坤死了，吴喜光被抓。”
电话那头，依稀有水流声。
雷天佐似乎在洗澡。
“做的不错。”
“怎么样，想好了？”
“想...”师爷苏一愣，支吾道：
“什...什么意思？”
“呵呵呵......”
佐少笑起来。
“我是说，你想好了，不去国外了？”
轰！
就这一句，师爷苏浑身发麻！
他紧张地东张西望。
周围，没有人盯梢！
抬手，把汽车坐垫掀起来！
又翻开手套箱......
喘着粗气，他疯狂翻找着车上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找到窃听器！
直到他筋疲力尽，电话那头的雷天佐才缓缓道：
“不用找了阿苏，我根本不需要窃听。”
“别忘了，我混耶稣的......”
师爷苏喉头发紧。
“你...你怎么知道......”
电话那头，佐少的声音不容置疑。
“阿苏，有句话，飞机他们都听过，今天我也对你讲一次......”
“想跟我混，记住第一条，永远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记住，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师爷苏的胸口，剧烈起伏！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死死压在心头！
“少爷，我记住了......”
“今天这件事，就是我的投名状，对吗？”
“嗯？”电话那头，雷天佐玩味道：
“今天这件事？今天哪件事？”
师爷苏解释道：
“杀雷绝坤啊！我底子很干净的，手上没沾过血啊！”
“哈哈哈哈......”
雷天佐笑起来。
“阿苏，你也太小看我雷天佐了。”
“你觉得......我需要投名状吗？”
“信任你们，从来不是因为掌握了你们的把柄......”
“让飞机那个不听话的莽夫，憋几个小时。”
“让大头那个神棍，挖坟掘墓。”
“包括今天让你做的事，从来都不是投名状......”
“而是让你们想清楚，是不是真的要跟我混......”
“你以为，我很在乎雷绝坤的死活？”
“哈哈哈，我要杀他，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我真正给你的考验，是那个叫黄丽珍的富婆，是去国外重新开始的机会......”
“阿苏，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轰！
内心最深的秘密，被雷天佐直接点破！
这一次，师爷苏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说道：
“少爷，我以前不信耶稣的，但是现在我不得不信了......”
雷天佐洒然一笑。
“你信不信稣哥，稣哥不在乎。”
“不过，我可以做你的教父......”